隆庆三年春，大同城外的互市局域已是一片喧腾。
晨光刚漫过长城的垛口，蒙古商人便牵着成群的三河马、乌珠穆沁马赶来，马背上驮着鞣制好的狐皮、羊皮，还有装满酸马奶的皮囊；大明商人则推着漆成朱红色的马车，车上码着叠得整齐的丝绸、茶叶，瓷碗、瓷瓶用稻草裹着，在车板上堆成小山。
海瑞身着青色官袍，腰束玉带，站在互市中央的高台上，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皮袍的蒙古汉子与戴方巾的大明掌柜讨价还价，梳着辫子的蒙古姑娘围着绸缎摊位挑选布料，连互市旁的小吃摊前都挤满了人，胡饼的香气与茶叶的清香交织在一起，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
“海大人，程大人到了！”
随从的声音打断了海瑞的思绪。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支队伍正从远处驶来，为首的马车上插着“户部”的旗帜，程一言身着绯色官袍，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正从马车上走下来。
让海瑞意外的是，程一言身后还跟着三个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西洋人，他们穿着黑色的长袍，胸前挂着银色的十字架，与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海瑞连忙走下台，快步迎上前：
“程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还带了几位西洋客人？”
程一言笑着拱手：
“海大人辛苦了。这几位是西班牙东印度公司引荐的传教士，来自欧洲的意大利，带来了不少西方的书籍和仪器，想在大明传播他们的学问。
我顺路来大同，一来是看看互市的近况，二来是想跟你商议扩大通商的事。”
说话间，一位身材高大的西洋人走上前来，他的头发卷曲，眼睛像蓝宝石一样，用生硬却清淅的汉语说道：
“海大人您好，我叫利玛窦，很荣幸能见到您这样的大明贤臣。”他微微躬身，姿态谦逊。
海瑞虽从未见过西洋人，却也知晓“有朋自远方来”的道理，连忙拱手还礼：
“利先生远道而来，一路劳顿，快随我们到议事厅歇息。”
众人一同走进互市旁的议事厅，厅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墙角的炭盆里还燃着炭火，驱散了初春的寒意。程一言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份奏折，递给海瑞：
“海大人，你看这份奏请——我打算在大同、宣府之外，再在延绥、宁夏设立互市。之前黄台吉战败后，延绥、宁夏的蒙古部落多次派人来求通商，只是一直没来得及落实。如今北境局势稳定，正是增设互市的好时机。”
海瑞接过奏折，仔细翻看，只见上面详细写着增设互市的理由、选址、管理方案，甚至连预计的税收都算了出来——按大同互市的规模估算，延绥、宁夏互市每月至少能收税一万两。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赞同：
“程大人考虑得周全！延绥、宁夏的蒙古部落与大明接壤，之前因没有互市，常有小股骑兵劫掠边境，增设互市后，他们能通过贸易换取丝绸、茶叶，自然不会再冒险劫掠。只是……互市的管理可得跟上，不能再出现之前以次充好、偷税漏税的情况。”
“这点我早有考虑。”
程一言从袖中取出另一本册子，
“我计划在每个互市都设立‘茶马司’，专门负责茶叶和马匹的交易。茶叶是蒙古部落的必须品，他们喝砖茶解腻、助消化，没了茶叶甚至会生病；
而马匹是咱们大明边防的关键，之前从蒙古买马全靠商人零散收购，价格波动大，质量也没保障。茶马司设立后，由官府统一收购茶叶、出售给蒙古部落，同时统一采购蒙古的马匹，既保证茶叶质量，又能挑选优质战马，还能规范税收，一举三得。”
海瑞连连点头：
“好！这个法子好！之前我在大同就发现，有些商人把陈茶、碎茶掺在好茶里卖给蒙古人，引得蒙古部落不满，差点闹出冲突。有了茶马司，就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正说着，利玛窦从随身的皮箱里取出一本厚厚的书籍，书籍封面是棕色的皮革，上面印着陌生的文本和复杂的图案。
他双手捧着书籍，递给程一言：
“程大人，这是我们欧洲最着名的数学着作《几何原本》，作者是欧几里得。书中记载了平面几何、立体几何的知识，还有逻辑推理的方法，对天文观测、建筑营造都有很大帮助。我希望能把它翻译成汉语，让大明的学子也能学习这些学问。”
程一言接过书籍，入手沉甸甸的，书页是用厚实的纸张制成，上面的文本像小虫子一样扭曲着，对他而言却是莫名的熟悉。
但他知道，西方的学问或许能弥补大明的不足——比如天文历法，大明现用的《大统历》已经沿用了两百多年，误差越来越大，若是能借助西方的天文知识修订历法，定能造福百姓。
他郑重地将书籍放在桌上：
“利先生，多谢你的馈赠。我会立刻安排翰林院的学士与你一同翻译这本书，若是翻译成功，我会奏请皇上刊印发行，让天下学子都能研读。”
利玛窦眼中闪过惊喜，又从皮箱里取出一个铜制的仪器——仪器主体是一根长长的铜管，两端装着玻璃镜片，下面有一个三脚架。
“这是天文望远镜，能将天上的星星、月亮放大几十倍。用它观测月亮，能看到月亮上的山和坑；用它观测星星，能看到许多肉眼看不到的星体。之前我用它观测到木星有四颗卫星，这或许能帮助大明修订历法。”
程一言和海瑞都好奇地凑上前，利玛窦调整好望远镜，对准窗外的天空：
“程大人，您可以看看。”程一言俯身凑近镜片，只觉得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远处的树木、房屋仿佛被拉到了眼前，连树枝上的鸟窝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震撼不已：
“这仪器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若是用它观测天文，定能大大提高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