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奉天殿的朝钟就已在紫禁城上空回荡。
程一言随官员们步入殿内,只见嘉靖皇帝身着衮龙袍,坐在龙椅上,脸色因常年修道炼丹而显得苍白,眼神却仍带着几分威严。
严嵩站在文官队列之首,身着紫色官袍,腰间系着玉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扫过程一言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鸷,仿佛在审视一个不自量力的对手。
“诸位卿家,今日可有本奏?”
太监的唱喏声落下,严嵩立刻出列,捧着一本奏折,躬身道:
“启禀皇上,江南倭寇虽暂平,但沿海卫所空虚,士兵缺饷日久,臣请旨增派练饷二百万两,以加强海防,保卫大明海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程一言心中冷笑——嘉靖四十年,严嵩就以“防御倭寇”为名增派过一次“海防饷”,结果二百万两白银,只有六十万两用于海防,其馀都流入了严党腰包。
如今故技重施,无非是想借着“练饷”的名义,继续搜刮民脂民膏。
“严大人此言差矣!”
程一言上前一步,躬身奏道,
“皇上,臣去年在江南任巡盐御史时,曾亲赴沿海卫所巡查。经去年整顿,江南已增设战船五十艘,卫所士兵足额配备,军饷也已按时发放,无需再增练饷。反观户部帐册,嘉靖四十二年漕粮损耗十万石,盐税亏空二十万两,这些钱若能追回,足以支撑海防开支,何必再加重百姓负担?”
严嵩脸色一沉,手中的奏折攥得发紧:
“程侍郎初到京城,不知户部难处,竟妄议朝政!漕粮运输途中山高水远,损耗在所难免,此乃历年旧例;盐税亏空是因江南盐商抗缴,与户部无关,何来‘追回’之说?”
“旧例?”
程一言取出随身木箱,将《嘉靖二十九年盐税残册》与漕粮验收文书呈上,
“皇上,这是两淮盐场的实际缴银记录,与户部入库帐目相差二十万两;还有这漕粮验收文书,赵文华一个工部侍郎,却插手漕粮验收,签字确认‘损耗五千石’,实则是与漕运总督私分漕粮的证据!臣恳请皇上派人核查两淮盐场与江南漕运,还国库一个清白!”
嘉靖皇帝接过帐册,仔细翻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虽常年修道,不问政事,但对严党的贪腐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如今程一言呈上的帐册与文书,字迹清淅,印章齐全,显然不是伪造。
严嵩见状,心中一慌,却仍强辩:
“皇上,此乃程侍郎伪造证据,意图诬陷老臣!江南盐商与漕卒都可作证,盐税亏空与漕粮损耗,皆是实情!”
“严大人说的‘证人’,怕是早已被您收买了吧?”
程一言冷笑一声,又取出一份名单,
“皇上,臣在江南时,已查明严党在两淮盐场安插的亲信名单,其中盐运使李嵩,三年内贪污盐税十五万两,漕运总督王汝孝,私分漕粮八万石。
臣恳请皇上将李嵩、王汝孝、赵文华等人革职查办,交由三法司会审!”
此时,徐阶突然出列,躬身道:
“皇上,程侍郎所言属实。臣去年任工部郎中时,曾查获赵文华挪用漕粮五万石,用于修建通州私人宅邸,此事有工部文档可查,臣已将文档带来,请皇上过目。”
嘉靖皇帝听闻,猛地一拍龙椅,声音因愤怒而颤斗:
“好一个严嵩!竟敢欺君罔上,贪墨国库!来人,将李嵩、王汝孝、赵文华革职查办,打入天牢,交由三法司会审!”
侍卫们立刻上前,将站在队列中的李嵩、王汝孝、赵文华三人押了下去。
三人脸色惨白,赵文华还想挣扎,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只能绝望地看向严嵩,希望他能出言相救。
严嵩看着亲信被押走,心中虽怒,却不敢表露,只能躬身道:
“皇上息怒,老臣……老臣并不知情,是这些人蒙蔽了老臣!”
“你知不知情,朕自有判断!”
嘉靖皇帝语气冰冷,
“程侍郎,朕命你暂代户部左侍郎之职,负责清查户部旧帐,凡涉及严党贪腐者,一律严惩不贷!徐侍郎,你协助程侍郎,务必将户部积弊彻底清查!锦衣卫陪同负责尔等安全。”
程一言与徐阶同时躬身:
“臣遵旨!”
退朝后,程一言刚回到户部衙署,就见郑老大匆匆跑来。郑老大身着短打,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裹:
“程大人,刚才有人在衙署门口放下这个,说是给您的‘礼物’,打开一看……”
程一言打开包裹,里面竟是一只血淋淋的鸡头,鸡头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识相的就收手,否则下次就是人头”,字迹潦草,却透着十足的威胁。
郑老大见状,怒喝道:
“定是严党的人干的!他们怕您查出更多贪腐证据,想恐吓您!咱们现在就去锦衣卫告发他们,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不必。”
程一言将纸条收起,语气平静,
“他们越是威胁,越说明咱们触到了他们的痛处。
徐大人,你即刻派人去两淮盐场,将李嵩的贪腐帐目、受贿银锭全部查封,固定证据;赵主事,你去漕运总督衙门,调取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二年的漕粮运输记录,重点查‘损耗’部分的去向;
郑老大,你带几个兄弟,再申请一个小旗的锦衣卫兄弟配合,暗中保护去各地核查的官员,防止严党暗中下黑手。”
众人领命而去,程一言独自留在书房,翻开《嘉靖四十二年户部总册》。
阳光通过窗棂,洒在帐册上,映出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清查旧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改革盐法、整顿漕运、推行新的财税制度,每一步都充满挑战。
但只有彻底清除严党,改革积弊,才能让嘉靖朝的国库重新充盈,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程一言带领户部官员,日夜清查旧帐。
他们在帐房库的墙角下,挖出了被封存的嘉靖三十年至三十五年的帐册——这些帐册被装在木箱里,外面涂着防火的桐油,显然是被人故意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