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齐深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虽然从延安府要来了部分钱粮,但相对于绥德州的巨大损失和重建须求,仍是杯水车薪。
于是,他开始了对朝廷的定期哭穷。每隔三五日,最多不超过七天,必定有一封封言辞恳切、数据详实、甚至可以说是“字字血泪、句句惊心”的奏报,从绥德州发出,盖上知州大印,通过驿站系统,源源不断地送往延安府。
这些奏报,绝非简单的乞讨文书。它们更象是一份份调查报告和危机预警。秦思齐巧妙地将绥德州面临的困难用极其精炼又极具画面感的语言喧染到极致:
“城防崩坏,墙垣倾颓逾十丈,敌若再至,几无险可守。军械库荡然一空,弓弩尽折,箭矢仅馀零羽,守卒持木棍以望北疆,臣每睹之,心如刀绞……”
“春耕尽误,田野荒芜,流民塞道,啼饥号寒之声昼夜不绝。州府库藏,鼠蚁亦嫌,官吏俸禄积欠数月,嗷嗷待哺……”
不仅陈述困难,还巧妙地提及守城战的惨烈与功绩,暗示若因得不到援助而致使边镇崩坏,之前的牺牲将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边患。
每一份奏报,都力求在阅读者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幅边疆忠臣烈士浴血奋战后,却因得不到及时补给而陷入绝境的悲壮图景,激发同情心与责任感。
起初,效果并不显著。帝国的注意力重心显然在烽火连天的南方平叛战场,对于北方这座边州送来的、似乎有些危言耸听的奏报,中枢的阁老们并未给予太多关注,多数留中不发,或只是例行公事地朱笔批个“知道了”便束之高阁。
延安知府最初也感到不胜其烦,觉得秦思齐这个新科知州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聒噪不休”,但转念一想,绥德州若真因得不到援助而再生乱子,甚至被残敌攻破,他这个顶头上司绝对难辞其咎,乌纱帽必然不保。
权衡利弊,干脆选择了摆烂,既不卡着不报,也不加任何有利于或不利于绥德州的评语,只是原封不动地往上报送,把皮球和判断的责任,完全踢给了朝廷诸公。
然而,秦思齐奏报如同潮汐,定期而至,从不间断,内容一次比一次具体,情词一次比一次恳切,甚至后来还附上了一些粗略的、却能直观反映城防破损、流民聚集情况的草图。
这种持之以恒的信息轰炸,加之绥德州刚刚经历惨烈守城战并取得胜利的事实逐渐传开,终于开始引起了朝中部分官员的同情。
在小范围的议事中开始提及绥德州的困境,讨论其作为北方屏障的战略重要性。
最终,或许是实在不堪其扰,或许是考虑到绥德州确有其实际困难且新立战功,也或许是为了彰显朝廷不忘边功、体恤民瘼的浩荡皇恩,在经过的讨论后,朝廷终于下达了一道恩旨:
特许绥德州本年秋税,减免三分之二,只需上缴三分之一即可!
当信使,高举着盖有朝廷大印的公文,一路高呼“恩旨到!绥德州减税恩旨到!”
冲入州城时,整个绥德州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腾!
对于刚刚经历战火、家徒四壁、几乎看不到明天的百姓而言,这减免的税赋,不仅仅是钱粮,更是活下去的希望,是喘息的机会,是朝廷没有忘记他们的证明!
街头巷尾,人们奔走相告,许多人跪倒在地,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脸上流淌着激动与感激的泪水。
秦思齐的威望,原本就因守城之功如日中天,此刻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秦青天的赞誉,在民间口耳相传,深入人心。
秋税收割的时节终于在一片期盼中到来。
田野里,虽然因为战事眈误了农时,田间管理也远不如往年精细,总产量明显不及正常年份,但这减免三分之二税赋的天恩,也能和往年一样。
家家户户,几乎全员出动,拿着镰刀,忙碌在田垄之间。他们一边收割,一边盘算着交完那仅剩的三分之一税粮后,自家粮仓里还能剩下多少口粮。
秋收刚过,秦思齐立刻全面重启了因战事而中断的水利工程!这一次,情形与战前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根本不需要州衙下达强制征发的命令,闻讯而来的青壮民夫踊跃报名,工地现场排起了长队,甚至出现了父子兄弟、邻里乡亲结伴而来的热烈场面。
那些在守城战中幸存下来的士绅商贾们,此刻也极其主动的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工具和资金资助。
他们亲眼见证了秦思齐的能力和信誉,也深刻明白,水利修好了,良田得以灌溉,收成有了保障,他们的地才能有稳定的根基,这才是长远之利。
广阔的工地上,再次响起了久违而熟悉的、铿锵有力的号子声。“嘿呦——嘿呦——” 的节奏,伴随着铁锹挖掘泥土、石块被垒实的声响,交织成一曲充满生机与力量的劳动交响。
人们干劲十足,挥汗如雨,规模甚至远远超过了战前。
秦思齐不再象守城时那般冷峻肃杀,而是会与民夫们交谈,了解进度,解决实际问题,那沉稳的身影,本身就成了最好的动员令。
而与此同时,伤势逐渐恢复的马犇,也正式重新回到了指挥使岗位。
马指挥使没有过多插手民政事务,充分尊重秦思齐的安排,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整军备战之中。他重新编练因伤亡惨重而残缺不全的军队,淘汰老弱,补充新兵,优先从守城战中表现勇敢的民壮中挑选。
日夜督促工匠修复、打造武器装备,尤其是守城所需的弓弩和滚木擂石;严格操练士卒,恢复并加强数组、格斗和守城战术训练。
更重要的是,派出了麾下最精锐夜不收侦察小队,象一把把无形的梭子,远远地撒向北方的草原深处,死死地盯着那些部落联军可能活动的局域,警剔着任何一丝兵马调动、炊烟聚集的异动。
走私也在战争结束后的一个月,重新进行着,毕竟自己不做这事情,其他边关之人,依旧会做,而且绥德州也缺钱,那点税收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