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呼啸的狂风中几乎微不可闻。
那支装着金色母液的试管，在岩石上炸裂开来。
并没有液体四溅的景象。
那金色的液体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迅速气化、膨胀。它并没有向下流淌，而是逆着重力，化作一股金色的旋风，笔直地卷入了头顶那片压抑的、血红色的云层之中。
就象是一滴墨水滴进了清水，只不过这次是反过来的。
那一抹金色在云层中疯狂扩散，与原本暴虐的红色真菌孢子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或者说，生物融合。
天空中，原本沉闷的雷声突然变了调，变得不再那么充满杀意，而是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嗡鸣声，象是无数只蜜蜂在振翅。
陈默站在山顶，任由狂风吹乱他的头发。他那双暗紫色的复眼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慈悲，只有一种造物主般的冷漠。
“下吧。”
他轻声低语。
“这是给你们的……项圈。”
……
江海市，人民广场。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足以加载史册的公审大会。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贪官污吏被押上了囚车，带往未知的牢狱。
但广场上的十几万市民并没有散去。
因为他们走不动了。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象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很多人已经瘫软在地上，他们的皮肤上布满了紫黑色的斑块，那是皮下出血的征兆。血管像蚯蚓一样凸起，硬得象石头。
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刚才的公审虽然解气，但解气救不了命。陈默说的“72小时”是最后的通谍，但随着红色云层的出现，变异加速了，很多人感觉自己撑不过今晚。
“我们要死了吗？”
“那个陈默……他真的会给解药吗？”
“也许他只是想拉着我们一起陪葬……”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谷底时。
有人突然感觉脸上落了一滴雨。
“下雨了？”
那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这雨，不凉。
反而带着一种……如同体温般的温热。
紧接着，有人惊呼出声：“快看！天上！”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只见那漫天的血色乌云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绚烂到令人窒息的——金色雨幕。
淅沥沥……
金色的细雨，从天而降。
它不象之前的蓝雨那样带着腐蚀性，也不象红雨那样带着血腥味。它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刚出炉的面包或者是晒过太阳的棉被那种……令人心安的香气。
雨水落在了人们溃烂的皮肤上。
奇迹发生了。
“不……不疼了？”
一个老大爷颤斗着抚摸着自己的手臂。那里原本已经发黑、硬化的血管，在接触到金色雨水的瞬间，竟然开始软化，紫黑色的淤血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红润。
“我的肺……我不喘了！”
“天哪！我的眼睛看得清了！我可是八百度的近视啊！”
广场上，惊呼声此起彼伏，最后汇聚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那金色的雨水不仅仅是解药。
它更象是一种高浓度的营养液，顺着毛孔钻进人们的身体，修复着受损的细胞，安抚着暴躁的菌株，甚至……填补着人们身体里原本的亏空。
那些常年被风湿困扰的老人，觉得膝盖暖洋洋的；那些加班熬夜的年轻人，觉得精力瞬间充沛了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席卷了全城两千万人。
“活了！我们活了！”
“陈教授没骗我们！他是神！他是活菩萨啊！”
有人开始跪下，对着那个看不到的山顶方向磕头。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哪怕大雨滂沱，哪怕浑身湿透，但这一刻，江海市的人民广场上，跪倒了一片。
他们在感谢那个给了他们死亡威胁，又给了他们新生的男人。
……
江海市公安局，联合指挥中心。
与外面的欢腾不同，这里的气氛死一般的沉寂，甚至比之前更加凝重。
秦岚死死盯着大屏幕上的生物监测数据。
那条代表“致死率”的红色曲线，确实已经跌到了零。
但是，另一条代表“共生率”接飙升到了——100。
“并没有清除……”
秦岚的声音在发抖，她转过头，看着王建华和雷厉，眼神里满是恐惧。
“那个抑制剂，根本不是为了清除体内的真菌！”
“那是什么？”雷厉急切地问道，“我看外面的人都好了啊！”
“那是‘稳定剂’！是‘契约’！”
秦岚调出一张放大的显微镜图谱。
画面中，原本狂暴攻击人体细胞的红色菌株，在遇到金色的液体后，并没有死亡，而是迅速收缩，变成了一颗颗极其微小的、金色的孢子，静静地潜伏在了人体细胞的细胞核旁边。
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开始像线粒体一样，为细胞提供能量。
“它们休眠了，并且与人体达成了完美的共生。”
秦岚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这一刻起，江海市的两千万人，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
“他们的生死，依然掌握在陈默手里。只要陈默愿意，他随时可以切断这种‘共生’，甚至引发‘排异’。”
“他没有把炸弹拆除。”
“他只是把定时炸弹，变成了……遥控炸弹。”
“而且，他给了所有人一点甜头——健康的身体，充沛的精力。这会让人产生依赖。”
秦岚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那场金色的雨，喃喃自语：
“这才是最高明的绑架。”
“他不需要再用死亡来威胁。因为从今天开始，这座城市里的人，会发自内心地……拥护他，崇拜他，甚至依赖他。”
“他不仅仅是复仇者。”
“他成了这座城市的——神。”
……
西郊，山顶。
金色的雨还在下，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神圣的颜色。
陈默依然坐在那块岩石上，任由雨水打湿他的风衣。
那些金色的雨点落在他身上，并没有象落在普通人身上那样渗进去，而是像臣民见到了君王，欢快地跳跃着，最后融入了他体内那庞大的菌株网络中。
“教授。”
吴刚站在一旁，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力量。他那双曾经断掉的腿，在金色雨水的滋润下，外骨骼变得更加坚硬、光滑，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金属质感。
“这就是……新世界吗？”
陈默伸出手，接住一滴雨水，看着它在掌心缓缓旋转。
“这只是黎明。”
陈默淡淡地说道。
“吴刚，你看下面。”
“那些在欢呼的人，那些在磕头的人。”
“他们现在很感激我，因为我救了他们的命，治好了他们的病。”
“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份礼物是有代价的。”
陈默握紧了手掌，将那滴雨水捏碎。
“他们需要适应新的规则。适应不再生病，但也不能背叛的规则。”
“在这个新世界里，没有谎言，没有欺骗，因为菌株会连接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赵泰那种人，以后不会再有了。”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水珠。
“走吧。”
“去哪里？”吴刚问。
“回地下。”
陈默转身，走向那个深不见底的入口。
“风暴虽然过去了，但狼群……也要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那里虽然放晴了，但陈默知道，在那个方向，有无数双贪婪的、恐惧的、充满敌意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这座“异化”的城市。
“阿波罗公司，749局，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资本大鳄。”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们不会允许一个‘神’脱离他们的掌控。”
“既然不想当奴隶，那就只能……”
“把那些想当主人的手，全都剁下来。”
随着陈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天空中的金色云层慢慢散去。
阳光重新洒向大地。
一道巨大的、横跨整个江海市的彩虹，出现在天边。
那是旧时代的落幕。
也是生物纪元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