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如此,开设市舶司的种种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优品暁税罔 勉费阅黩
那刚刚才打开的海外通商之路,连真正的好处都还没见到,就要被迫中断
这才是对内阁最沉重的一击!
谢迁皱眉道:“没时间细想了,先赶去宫中,兵部那边必然早已接报。”
三位阁老纷纷点头。
刘健忽然神色一动,低声道:“不行!得派人立刻去东宫!”
此事由皇太子一手推动,今日这般变故,若太子不能及时知情、参与应对,局面只会彻底失控,再难挽回。
两位次辅闻言,目光微动,深深望了刘健一眼——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刘阁老思虑之深远,令人不得不服!
此时的朱厚照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寝殿软榻上酣睡,嘴角涎水横流,睡得浑然忘我。
“爷,太子爷”
刘瑾轻手轻脚地凑上前,低声唤道。
“吵什么吵!”朱厚照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挥手。
“爷,是刘阁老让老奴来通个消息——东南魏文礼战败了!皇上已在武英殿召集群臣议事,问您要不要过去。”
“不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个激灵,腾地从床上坐起,失声喝道:“你说什么?!”
“魏文礼在东南打了败仗!”
“这怎么可能!”
朱厚照双目圆睁,面色涨红,睡意全无。
荒谬!那群倭寇不过跳梁小丑,大明雄师甲胄精良,怎么会在这种对手面前折戟?
可转念之间,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苏尘。
是他,曾反复提醒自己:东南防务不可轻忽,魏文礼独掌兵权,隐患重重。
若是处置不当,恐有败绩。
尘弟的话,竟一语成谶!
他猛地攥紧拳头,心中发寒。
若真如苏尘所料,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责,而是稳住局势——绝不能让魏文礼轻易被罢黜!
“快!快给本宫更衣!本宫即刻前往武英殿,动作利索些!”
武英殿内,气氛肃杀如冰窖。
弘治帝面沉似水,眉宇间透著压不住的怒火。
“魏文礼,该杀!”
天子咬牙切齿,“区区倭寇都镇不住,辜负朕之厚望!”
兵部尚书刘大夏立即出列:“启奏陛下,臣请革去魏文礼职务,以正军法!另遣兵部左郎中赶赴东南,主持抗倭军务。”
都察院左都御史袁廷也站出来,义正辞严:“陛下!臣早有谏言,锦衣卫出身者不通兵略,岂堪统军?今果遭败绩!臣请即赐魏文礼死罪,以振三军士气!”
他又进言:“臣愿举荐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赴任东南总揽军政。
臣在此立誓,若此人再致败绩,臣自请辞官,以谢天下!”
两人言辞激烈,表面为国除害,实则各怀心思——他们要借魏文礼之头,震慑所有非文官系统的势力:东南这块地盘,不是你们想插手就能插手的!
刘健默默注视著谢迁与李东阳,忽然迈步而出,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根源,尚需追究东宫之责。”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谁人不知刘健素来持重?竟敢当着皇帝的面,直指太子过失?
然而谢迁与李东阳却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敬佩。
不愧为首辅!
深知皇帝护子心切,如今局势危急,唯有将太子推至风口浪尖,才能激起天子护短之心,反而保住魏文礼性命。
此举看似攻讦,实则是以退为进,为全局争取转机。
最终如何定夺,终究还要看皇上决断。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然推开,朱厚照疾步而入,脸色涨红,直指袁廷道:
“世间哪有百战百胜之将?薛仁贵曾在大非川惨败,白起亦折戟于马陵,你能因此否定他们是名将吗?”
弘治帝一怔,心头微动:这逆子,竟也能引经据典,辩驳朝臣了?
朱厚照冷哼一声,环视群臣:“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倭寇,初次交锋,对其战术兵器皆无所知。
魏文礼虽失利,却非溃败,仅损百余士卒,何至于罢官问斩?!”
袁廷满心无奈,暗想这岂不是蛮不讲理?输就是输,无论败得轻重,朝廷颜面都已受损。
“太子殿下!莫要任性!”
“先前您力主启用锦衣卫,微臣当即出言反对。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锦衣卫根本不懂军事,连兵书都未曾细读几卷,派他们去东南抗倭,岂非贻笑大方?”
“眼下他们在东南毫无建树,理应罢免。
若再继续任用,一旦东南再度失守,大明在百姓心中、在四海诸国面前,还有何威望可言?”
“此事牵涉国体尊严,不可不察!”
“皇上!臣恳请即刻问斩魏文礼!”
朱厚照语气坚决:“父皇!世间哪有百战百胜之人?我朝开国名将徐达,当年也曾于漠北遭王保保所挫,可太祖皇帝并未因此弃用,反而始终信任,终使北元残部彻底覆灭。”
“如今若贸然更换东南统帅,动摇军心,影响更甚。”
兵部尚书刘大夏上前一步,直言道:“殿下,魏文礼何等人物,岂能与中山王徐大帅相提并论?”
“若他日再败,又当如何收场?”
朱厚照拍胸应道:“他若再败,我亲自担责!”
说得倒是痛快。
可到那时,朝廷的脸早已丢尽,你又如何担得起?你如今还不是储君登基,能负得了这份重责吗?
这话刘大夏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哪敢宣之于口?那不是自寻死路?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犹豫难决,目光转向内阁三位阁老。
刘健缓缓出列,沉声道:“皇上,依老臣之见,不如暂留魏文礼于东南任职,同时调派兵部与都察院官员前往监军,以作牵制与辅佐。”
刘大夏与袁廷齐声反对:“万万不可!”
“倘若日后取胜,功劳归谁?岂不混淆不清?”
弘治帝闻言,面色一沉,冷声道:“你们心中计较的,是为部堂争功,还是为大明争光?嗯?”
二人顿时一震,猛然惊觉失言,连忙拱手请罪。
“刘阁老所言稳妥,便依此办理。
魏文礼暂留东南,另下一道圣谕,命其谨慎行事,若有再失,提头来见!”
“遵旨!”
退朝之后,朱佑樘留下朱厚照,面露笑意:“皇儿今日引例得当,很好。
可见读书果然有用。
从前你遇事只知动怒,却不知如何应对,如今能举出先例,立时便让他们无话可说。”
朱厚照笑着应道:“是啊,读书确实有用。”
不过这话,其实他也是从苏尘那里听来的。
朱佑樘神色渐渐凝重,凝视著儿子,缓缓问道:“皇儿,你告诉朕,为何执意要保魏文礼?”
他担心锦衣卫以私利笼络了太子,才让他如此力挺。
朱厚照正色道:“父皇,儿臣并非偏袒锦衣卫,而是为大明长远计。”
“我们对东南实情知之甚少,朝中诸臣对倭寇也缺乏了解,一时战败并非不可挽回。”
“真正要紧的,是东南的治理与统属。
若此时撤换魏文礼,今后谁还敢接此重任?锦衣卫还愿前往吗?”
“一旦锦衣卫畏缩不前,最终仍要交由文官接手,东南必将重回旧日乱象,积弊难清,账目混乱,一如从前。”
这些话,原是苏尘当日所言,朱厚照当时并未在意,此刻细细回想,才发觉那“尘弟”见解何其透彻!
啪!啪!啪!
弘治帝激动地鼓掌,脸上泛起红光:“皇儿真是长大了,好!好啊!”
朱佑樘眼底微润,听罢这番入木三分的剖析,内心震动不已。
这番话有见地,有格局,更见担当!
话分两头,另有一番景象。
顺天府会通河畔,青藤小院外。
一名少女懒洋洋地坐在早市摊前,慢条斯理地吃著无锡铺子的汤包。
不时抬眼扫视四周,留意是否有可疑之人出没。
这差事实在无趣,但上头有令,她也只能照办。
只是她始终不解,这青藤小院里的“俏郎君”究竟是何来头,竟值得她魏红樱亲自守护。
用罢早饭,趁著街巷清冷,她身形一纵,借力墙角跃上灰瓦屋顶。
会通河风光一览无余,水波映晨光,柳影拂堤岸,心神为之一畅。
魏红樱嘴里含着一根野草,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躺在屋顶的瓦片上晒太阳。
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舒服得让人想打盹。
这个位置极佳,底下的人压根不会想到上面有人,而她却能把院子内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比如此刻,她就半眯着眼,一只睁著、一只闭着,目光落在会通河边那抹清瘦的身影上——苏尘正蹲在长满清苔的河岸,手里攥著角皂,在箩筐里的衣裳上来回搓洗,随后浸入水中漂净。
清晨时分,河边早已聚了些邻里的老太太,一边洗衣淘米,一边拉家常。
她们见了苏尘也爱搭话,说些柴米油盐的事。
苏尘从不避讳,反倒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听她们絮叨,偶尔还插上两句,问东问西。
这种事,魏红樱是绝不会做的。
她最厌烦这些婆婆妈妈的闲话,听多了只觉得脑袋发胀。
马大娘一边揉搓衣服,一边笑着对苏尘说:“小苏啊,我们家明天就要搬走了,今儿晚上来我家吃顿饭吧,算是团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