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大大咧咧一挥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ez晓税徃 庚芯嶵哙”
好不威风!
他不愿看苏尘神情落寞,便岔开话题问道:“昨日你说,东南倭患根源在内鬼,可有什么破局之法?”
从前的朱厚照遇事总想着挥刀上阵、以力压人,如今却也渐渐明白,有些事靠打打杀杀解决不了。
苏尘缓缓道:“办法是有,只是极难推行。”
朱厚照拍胸保证:“在我这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快讲,若真有用,功劳算你的——啊,我是说,我定为你讨封赏。”
苏尘只说了两个字:“开海。”
“一旦解除海禁,朝廷便可与外邦通商,于沿海设关收税。
走私无利可图,自然萎缩;民心归一,再剿倭寇,上下齐心,事半功倍。”
朱厚照听完,皱眉一想:“这有何难?”
难不难?苏尘轻轻一笑。
这位殿下,终究还未真正见识过大明那些文官们的固执与排场啊!
这三年间,苏尘虽体弱不堪,仍强撑著修缮居所。
最初那间四处漏风的茅屋,如今早已翻建成青砖灰瓦的小院。
随着屋子一次次改建升级,系统也陆续给予他不少奖励,多数却是些与时政相关的机密资料。
这病将他困于方寸之间,不能劳作,却也让他有了闲暇去读书、思索。
他埋首典籍,钻研明朝官场运作,越深入越觉荒诞。
与其说是体制出了问题,不如说是掌权之人早已扭曲了本心。
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自弘治初年起,皇帝与内阁便一心扑在北疆防务之上,仿佛天下危局,唯此一处。
三十多年前,土木堡一役,大明精锐尽丧,英宗被俘,国运几近崩塌。6腰墈书王 哽欣最全
自此之后,那个敢于主动出击的大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步步为营的守势。
此后数十年,朝中权要的目光始终锁定北方草原,鲜少有人关注东南一角。
直到弘治十年,海上悄然兴起一股恶浪——倭寇。
他们乘船而来,在沿海烧村劫镇,抢掠财货后扬帆而去。
至弘治十五年,五年之间,百姓死难一万三千余口,卫所官兵战损三千六百余人。
东南的祸根,就此扎下。
可即便如此,朝廷仍视其为疥癣之疾,真正的敌人,永远是北边的蒙古铁骑。
正因中枢漠视,倭患日益猖獗。
起初,不过是些曰本浪人作乱,尚可用兵力遏制;但后来,局势悄然生变——东南一带滋生出一批豪商巨族,他们勾结官吏,暗通倭寇,合谋分赃。
商人赚得盆满钵满,官僚私囊鼓胀,唯有黎民百姓家破人亡。
元时张养浩曾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太平时节受盘剥,乱世之中遭屠戮,百姓的命运,向来最是卑微。
若说弘治年间东南已是暗流涌动,那么到了嘉靖朝,便是彻底溃堤。
戚继光尚未登场之前,倭寇已横行无忌。
区区五十三名倭人,竟能自浙东一路杀穿四千官兵防线,直逼南京城下!
至嘉靖中后期,举国动员抗倭,调兵数十万,耗粮千万石,国库为之枯竭,民生为之凋敝。
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本就风雨飘摇的明朝国势,恐怕只会雪上加霜,愈发支撑不住。
而眼下却是个难得的契机。
若能在弘治年间便将东南沿海的祸患彻底平息,趁倭寇尚未成势便扼杀于初起之时,十几年后又怎会酿成遍地烽烟、沿海不宁的局面?
可如今想要根除东南边患,却并非易事。
东南一带的利益盘根错节,早已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要斩断这根链条,办法说来其实也不复杂,可真正推行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开海禁。
只要大明重开海疆,让官府主导对外通商,允许百姓自由出海贸易,走私便再难有立足之地。
没了背后庞大的私利网路,朝廷上下才能真正齐心协力围剿倭寇。
即便如今大明的军力已不如洪武、永乐年间那般强盛,但对付一群流窜劫掠的倭人,仍绰绰有余。
关键在于,不能再有人暗中庇护,不能再有人为倭寇提供藏身之所,更不能有人提前泄露官兵的调度与进兵路线。
道理听起来简单至极——不过是打开海门而已。
可这背后牵扯的阻力,却如山重叠。
其一,是洪武祖制中“片板不许下海”的铁律,不容轻动;其二,是那些盘踞东南、利益捆绑的文官集团必然激烈反对。
想要一朝之间彻底解决东南之患,终究不现实。
此事只能循序渐进,步步为营。
但前提是,掌权之人得有这份心志。
苏尘断断续续地向朱厚照讲了许多东南的实情。
令人意外的是——
当年朱厚照在东宫读书时,弘治帝为他延请了天下最负盛名的名师:东宫太傅、左春坊大学士、翰林学士杨廷和。
可那时的朱厚照,每每听讲皆心不在焉,坐立不宁。
可今日,他竟能静心听完苏尘所说的一切,且边听边思,眉目间透著认真。
或许,苏尘让他想起了那个早已不在的小弟弟——那个总爱鼻涕兮兮跟在他身后的小家伙。
那孩子除了黏着他跑来跑去,便是捧著书本不放。
虽年仅三岁,读书的劲头却远胜于他。
父皇常叹息:“你们俩若能换一换性子,该多好。”
可惜,弟弟早夭,这十五年来,他内心始终空落落的,无人可依。
从前,他从不觉得这个帝国与自己息息相关。
他总以为,一切自有父皇担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
可此刻,他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念头:也许,自己也该为父皇分担一二了。
“小先生,你讲的这些,其实也不难。
说到底,不就是重设市舶司,恢复通商吗?”
“只要父皇只要咱们陛下点头,一句话的事罢了,有什么难的?”
他依旧天真,尚不懂皇权之上亦有重重束缚。
当皇帝,从来不是随心所欲。
苏尘轻轻摇头,语气平和:“事情没那么简单,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朱厚照却不以为意,笑着摆手:“小先生,你还不明白,这事真不难。
天子一言可定乾坤,哪来那么多阻碍?明天你就能听到朝廷重开海禁的诏令!”
苏尘只是微笑,并未反驳。
有些事,得让他亲自去碰壁,才能明白其中的曲折与沉重。
其实苏尘年纪比朱厚照还小两岁。
可或许是因为他胸中藏万卷,又历两世人生,言谈举止间,总不自觉地把这位太子当作尚未长大的少年来看待。
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帝王。
让他早些体会治国之难,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江山虽千疮百孔,百弊丛生,可真正重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漏洞,而是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即将接过江山的这位天子。
只要天子有心,再深的积弊也能一步步拔除。
改变或许需要时间,但方向对了,终有抵达的一天。
因此,苏尘没有阻止他,也不必点破。
该撞的墙,终究要撞一次。
他只淡淡一笑:“好,那我便等著,看明日是否真有重开海禁的旨意。”
“你身子太弱了。”苏尘随口一句,差点让朱厚照一口茶喷出来。
“你才弱呢!我可壮实得很!”
苏尘含笑点头:“是是是,你力气大得很。
那正好,帮我修修屋子如何?让我亲眼瞧瞧你有多厉害。”
“呵,这算什么?小菜一碟等等,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耍我?”
苏尘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有吗?”
“我今儿中午还想做宫保鸡丁、清蒸鲈鱼、三杯鸡呢。”
朱厚照立刻挺起胸膛:“说吧,怎么修?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力气!”
春阳和煦,暖风拂面。
北平的正阳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一名白衣少年缓步而行,面容清秀,唇若涂朱,披着轻薄外袍,神情悠然。
路旁偶有熟识的邻里笑着打招呼:
“小苏,买菜去啊?”
“哎,马大娘早,赵大伯也来啦?”
“哟,小苏来了,气色瞧着好些了没?”
“还好,劳您惦记了。”
寒暄几句后,苏尘便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无论是肉摊还是菜市,那些熟悉的摊主总会在称重时悄悄多添一两把青菜,或是切块油润的肉边给他——这少年懂礼数,从不争不抢,说话也温软有度。
一群淳朴实在的大明百姓啊。
他怀里揣著一本未写字的册子,别著一支炭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