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历史上那个真实的朱厚照,行事从不拘常理,敢想也敢干。
比起其他帝王,他更无畏惧。
土木堡之变的阴影尚未散去,他竟还敢悄悄奔赴大同,亲临战场对阵鞑靼。
他不怕败,更不避险。
苏尘轻声反问:“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倭寇,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他并不想摆出师长的姿态,也不以智者自居。
即便已知对方是太子,他依旧平心静气地与之对话,如同两个普通人谈心。
朱厚照一愣。
倭寇怎么来的?这不是一直都有吗?哪还有什么缘由?
他挠了挠脑袋,坦率道:“这我还真没想过。”
苏尘笑了笑,继续问道:“你觉得,东南的祸乱,真的是那些倭人带来的吗?”
“啊?”
朱厚照皱眉:“不是他们还能是谁?难道还有别人?”
苏尘认真地点了点头,语气却坚定:“其实不然。”
“那根源到底在哪儿?”朱厚照满脸疑惑。
东南的所谓“倭患”,真正的症结,其实在一个“利”字。
如今大明一匹上等丝绸,境内不过值四两银子,一旦运到海外,立刻能翻到十两。
而朝廷对外贸易的政策,除了朝贡之外,几乎全面禁止。
禁令一出,便给了某些势力可乘之机。
他们将国内货物偷偷运出,转手便赚取数倍之利。
因此,他们绝不能让国门打开,市舶司也绝不能恢复。
如何才能让朝廷坚信开海有害?
那就必须制造混乱,让皇帝和大臣们看到:如今海禁森严,尚有倭寇肆虐,若一旦放开海禁,后果岂不堪设想?
朝中并非没有明白人,或许早有人看穿这背后的利益勾连。幻想姬 唔错内容
但谁敢直言?
谁若上书建议开海,将来一旦东南再起动荡,罪责便全落在他头上。
政敌必借此发难,轻则罢官,重则灭族。
谁愿意冒此风险,去做一件于己无益、反招祸患的事?
所以苏尘才说,朝廷从来不缺聪明的官员,缺的是像于谦那样,哪怕孤身一人,也敢直面风暴的硬骨头。
当苏尘一层层剥开这盘根错节的真相,摆在朱厚照面前时,
少年猛地醒悟,继而怒火中烧:“哼!竟有这等奸佞之徒!该当诛灭九族都不够!”
年少气盛,血气方刚,苏尘只是微微一笑。
这些背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连帝王都要权衡再三。
天子岂能随意惩处?惩人需有凭据,凭据又需人去查。
而只要有人经手,便有操纵的空间。
自古至今,天下大事,本质都是权力的游戏。
底层的真相,往往不会被真正揭开。
你所看到的某位权贵倒台,多半是上层博弈的结果,是你被允许看到的“正义”。
你愤慨之时,或许正是被人利用之际。
朱厚照低头沉思,这个平日跳脱叛逆的少年,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许久,他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了。
过几天我带御医来给你瞧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苏尘应了一声,没有挽留,只是静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朱厚照走出小院,立刻有几个随从迎了上来。
都是东宫的太监和侍卫。
“殿下,苏小先生又给您出主意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去东南了?”
朱厚照摆了摆手:“不去了,回宫。”
刘瑾摸著脑袋,一脸不解。
这可不对劲啊,殿下平时最热衷出宫玩闹,怎么今日说走就走?
难道真是苏小先生几句话劝住了他?
更奇怪的是,殿下为何频频来这小院?到底图个什么?
他们当然无法真正理解。
年幼时的朱厚照,其实还有一个弟弟。
按年龄推算,那位弟弟如今该与苏尘差不多年纪。
兄弟俩感情极深,弟弟名叫朱厚炜。
那孩子总爱黏着哥哥,鼻涕还没擦干净,就晃着小胖手跟在朱厚照身后转悠,嘴里一个劲儿嚷嚷“大哥最厉害!”——那时的朱厚照虽年长不了几岁,却已摆出一副长兄威严的模样,在弟弟面前趾高气昂。
可就在朱厚照五岁那年,才三岁的朱厚炜突染恶疾,药石无灵,早早夭折。
从此,再没有人拖着鼻涕追着他跑,也没有人用稚嫩的声音为他喝彩了。
倘若朱厚炜活到今日,也应如苏尘这般年纪,同样身患重病
没人能看透这位正值叛逆之年的太子心底藏着什么,就连弘治皇帝本人,也无法窥见分毫。
春风吹过庭院,带着尚未褪尽的寒意。
苏尘弯著腰,一寸寸清除院中冒头的杂草。
地方不大,但这点劳作已耗尽他全身气力。
清秀的脸颊被汗水浸湿,他抬袖擦了擦额角,又继续将买来的两株树苗栽进土里。
刚做完这一切,剧烈的咳嗽便再度袭来,几乎令他直不起身。
“叮,你完成了宅院除草任务,获得奖励:《明朝重症录》一本。”
“叮,你完成了植物栽种,获得奖励:机关术·初级卷轴一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倚在太师椅上久久未动,直到呼吸渐渐平稳。
依旧没有关于治疗自身顽疾的药物出现。
三年来,他无数次幻想系统会突然赐下一味灵药,根除这缠身多年的病症,可始终落空。
也许,这类奖赏本就不在系统的范畴之内。
正自出神之际,脑海中忽然浮现一道进度条:
【当前宅院等级:lv1,建设进度98】
【升至lv2后,将解锁新功能】
苏尘微微一怔——原来这座小院还能升级?
只是,升级之后究竟开启何等能力?又该如何提升?系统却只字未提。
他苦笑片刻,靠在椅中稍作休整,随后缓缓翻开刚才获得的《明朝重症录》。
这本书并非医典,而是一部剖析大明王朝积弊的政治论著。
书中详述了国势由盛转衰的关键症结:宗室俸禄沉重、赋税制度崩坏、党争不休、军备废弛种种沉疴,如同暗流侵蚀著帝国根基。
大明立国已逾一百五十载,自成化末年起,社会矛盾日益激化。
若非当今弘治帝励精图治,竭力拨乱反正,恐怕江山早已倾覆。
可惜天不假年,一代贤君竟也英年早逝。
至于那卷“机关术”,则是相传公输家族失传已久的秘籍,内含诸多巧思奇构的机关图纸。
苏尘心想,或许可以慢慢把这些机关布置在这座小院之中,让居所更安全、更便利。
但谈何容易?以他这副虚弱之躯,别说搬运材料,连持续站立都困难重重。
疾病像一道枷锁,牢牢限制了他的行动。
可即便如此,他从未放弃。
日复一日,他坚持打理庭院、读书习技,努力把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哪怕微弱如萤火,也要照亮眼前方寸之地。
北直隶,紫禁城深处。
养心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案前堆满了厚重奏章,一位两鬓微霜的中年男子正伏案批阅。
他便是当今天子——年号弘治的大明皇帝朱佑樘。
肩上的江山太过沉重,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太子来了吗?”
他抬头问身旁侍立的内侍。
朱厚照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万千期望所系的大明储君。
弘治帝一生仅娶张氏一人,她为他诞下二子一女,唯独朱厚照存活至今。
他对这个独子寄予厚望,特地延请多位硕儒名士入东宫讲学,悉心教导。
可这位太子偏偏不走寻常路。
前些日子,竟命人将一头猛虎运至春和殿,逼令太监与兽搏斗,结果酿成二人死伤;
近日又扬言要亲率大军南下,征讨倭寇。
这般荒唐行径,令朱佑樘忧心如焚。
江山终将交付于他,若储君德行不修,将来社稷何以托付?
太宗文皇帝从建文帝手中接过天下,将江山稳稳传于自家一脉。
如今百年风雨已过,社稷渐安,若这锦绣河山在自己儿子手里走向倾颓,他又怎能面对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
“陛下,来了来了,太子到了。”
朱佑樘轻应了一声,不多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朱厚照大步流星地踏进文华殿。
“哼!”
朱佑樘鼻中微哼,冷冷道:“几时动身去东南?要不要朕给你备些刀枪?省得你在外头倒下,还得朕亲自出宫收你尸骨。”
父子之间的情分向来微妙。
做父亲的总嫌自家孩子不成器,比不上别人家的,可心底又盼着他能成大器,光耀门楣。
“父皇,我不去了。”朱厚照忽然道。
朱佑樘一怔,皱眉:“不去东南了?那去哪儿?大同?宣府?难不成你想跑去边关打鞑子?”
朱厚照眨了眨眼,笑道:“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