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山风裹着腐叶味往骨缝里钻,凉得像冰碴子往肉里渗。
篝火早烧得只剩一堆暗红火炭,偶尔迸出点火星子,转瞬就被风卷进黑黢黢的树影里,连点痕迹都留不下。
雪里红靠在石坎上,老汉阳造横在膝头,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枪管,那触感糙得踏实。
她眼皮半抬,余光扫着山坳口,心里嘀咕:这伙盗猎的看着就不是善茬,哪能真认栽?这山里的静太反常,跟绷着根弦似的,指不定啥时候就断。
虎子卧在她脚边,毛茸茸的脑袋搁在爪子上,耳朵却竖得笔直,像俩雷达似的扫着四周。
鼻尖时不时动一下,喉咙里隐隐滚着闷响,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山坳口的黑暗——它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静里藏着凶气。
不远处的油布上,马小三睡得正沉,呼噜声混着风响,震得旁边的枯草都发颤。
后颈沾着的灶灰蹭在粗布褥子上,留下道灰印,梦里还嘟囔着:“符……符纸镇邪……”
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的符咒袋,那是他的定心丸,连睡觉都记挂着。
小栓子缩在油布角,小脸埋在胳膊里,呼吸轻得像片羽毛。
他没睡踏实,时不时哆嗦一下,梦里都是虎子龇牙的模样,还有刚才盗猎者的凶相,心里怕得慌:要是再遇上坏人,或者真有邪祟,可怎么办啊?
陈林森坐在篝火旁,手里攥着桃木剑,指腹摩挲着剑柄上的阴心石,那淡蓝微光在夜里忽明忽暗,映着他沉凝的脸。
他眼神落在岳桦林深处,眉头就没松过——方才那黑汉子看虎子的眼神,像饿狼盯着肥肉。
贪婪得都快溢出来了,这种人,哪会轻易认栽?这山坳里,怕是还要出事。
忽然,虎子猛地抬起头,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吼叫声,尾巴绷得笔直,像根绷紧的铁条,朝着山坳口的方向龇出尖牙,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
雪里红瞬间直起身,手“咔嗒”一声扣住扳机护圈,视线像刀子似的穿透黑暗:“谁?滚出来!” 心里的弦瞬间崩断,握枪的手稳得很。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跌跌撞撞闯进来,裤脚被树枝刮得稀烂。
沾满泥和草屑,怀里还抱着个破布包,脚下一个踉跄。
“扑通”摔在油布旁,差点踩在马小三脑袋上。
“哎哟!哪个瘪犊子踩老子!”马小三被踹得惊醒,揉着后脑勺坐起来,刚想骂娘,看清来人是那瘦猴。
到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挑眉瞪眼:“你小子咋回来了?嫌刚才手腕断得不够彻底,想再找揍?”
心里却犯嘀咕:这货回来准没好事,该不是想耍花招吧?
瘦猴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得像张纸,嘴唇哆嗦着,嘴角还挂着血丝,见了陈林森几人。
像是见了救命稻草,突然“扑通”跪下,连哭带喊:“救、救救俺!豹哥……豹哥他没了!真没了!”
他浑身抖得像筛糠,手抓着地上的腐叶,指甲缝里都嵌满了泥,心里的恐惧快把他淹没了——那东西太吓人了!
陈林森站起身,桃木剑垂在身侧,声音没什么起伏,却透着股安定人心的劲:“慢慢说,别慌,到底怎么回事?”
他眼神沉静,心里却已经有了数,这山里的邪祟,怕是真的冒头了。
瘦猴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身子抖得更厉害:“俺……俺们走了没三里地,找了个破山洞躲着……豹哥说等天亮再找你们算账。”
“还说要把那老虎抢过来卖钱,说、说能换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着,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后半夜俺醒了,听见豹哥哼唧,就凑过去看……就见、就见洞壁上的树藤突然活了!”
“跟蛇似的缠上豹哥,那藤子上还有尖刺,扎进他脖子里……血!好多血!”
“俺吓得不敢出声,就看着那藤子越缠越紧,豹哥的脸慢慢变青,然后、然后就瘪下去了!像被抽干了血的皮囊!软塌塌的!”
瘦猴突然拔高声音,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流,鼻涕泡都鼓了起来。
“那是树精!是山里的树精!吸干了豹哥的精血!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
“各跑各的,俺不敢一个人走,就往回跑了……你们救救我!”
马小三听得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符咒袋。
声音有点虚,却还硬撑着:“你、你别瞎扯!什么树精?俺看就是你们内讧,你把你们老大杀了,想赖给邪祟!别以为俺们好糊弄!”
心里却打鼓:树精?真有这玩意儿?那符纸管用吗?
“真不是!”瘦猴急得往地上磕了个头,“咚”的一声,额角立马磕出个包,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俺要是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那木煞还在山洞里!”
“藤子上还挂着豹哥的衣裳呢!不信你们去看!俺不敢骗你们!”
他现在只求活命,什么脸面都顾不上了。
雪里红皱着眉,站起身走到瘦猴跟前,脚重重踩在他面前的泥地上,溅起一片泥点:“山洞在哪?离这儿多远?老实说!”
她眼神凌厉,心里却在盘算:树精?听着就邪乎,要是真有,可不能掉以轻心。
“就在西边的乱石坡,走、走一刻钟就到!”瘦猴赶紧指方向,手指抖得厉害。
“俺不敢靠近,就看见那树藤在洞口晃,跟等着抓下一个似的!太吓人了!”
陈林森低头看了眼虎子,虎子还在低吼,眼神里满是警惕,对着西边的方向龇牙咧嘴。
他抬手按住桃木剑的剑柄,阴心石的光似乎亮了些:“雪里红,你留在这儿守着小栓子和马小三,俺去看看。”
他心里清楚,木煞邪性,人多反而容易出事,自己去探探虚实最稳妥。
“不行!”雪里红立马反对,抓起膝头的老汉阳造,枪托在石地上磕出闷响。
“那木煞要是真有那么邪乎,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马小三,你看好他,俺跟林森去。”
她性子泼辣,最见不得人孤身犯险,况且陈林森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伙人可就没了主心骨。
马小三刚想反驳“俺也能去”。
对上雪里红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赶紧摸出两张黄符攥在手里。
嗓门扯得老大:“那、那你们小心点!要是遇上树精,就喊一声,俺这符能镇邪!一烧一个准!”
心里却有点庆幸:还好不用俺去,那木煞听着就吓人。
小栓子也醒了,缩在油布上,小手攥着马小三的衣角。
声音细得像蚊子哼:“陈哥、雪姐,你们别去了,那树精好吓人……会、会出事的……”
他是真怕了,刚才瘦猴说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陈林森看了眼小栓子,声音放软了些:“别怕,俺去看看就回来。你跟着马小三,别乱跑,乖乖待着。”
他又转头看向瘦猴,眼神瞬间冷下来:“你要是敢耍花样,虎子可不会饶你。”
瘦猴赶紧点头如捣蒜,缩在油布旁,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陈林森和雪里红往西边走,山风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树影在月光下晃得像鬼影,张牙舞爪的。
雪里红攥着枪,走在陈林森身侧,脚步轻快,压低声音问:“你觉得瘦猴说的是真的?” 她还是有点怀疑,毕竟盗猎的没一个老实人。
“树精确实存在,”陈林森的声音在夜里很清晰,带着点沙哑,“山里老树成精,吸收日月精华,要是沾了太多血气,就容易成精。”
他们盗猎,杀了不少动物,血气重,引来了树精也不奇怪。”
他心里早有判断,这树精,多半是被盗猎者的血腥味给引出来的。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面出现一片乱石坡,坡上的石头黑黢黢的,像一个个蹲在那儿的鬼怪。
坡中间有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口挂着几根枯藤,风一吹,藤子晃来晃去,像人的胳膊在乱挥。
雪里红举起枪,枪口对准洞口,屏住呼吸:“俺先探探。”
她手指扣着扳机,随时准备开枪,心里却有点发怵——这山洞里,太静了。
陈林森拉住她,从怀里摸出张黄符,指尖夹着,对着符咒轻轻吹了口气,符咒瞬间燃起蓝色火焰,在黑夜里格外刺眼。
他抬手一扬,火焰朝着洞口飞去,“啪”的一声落在枯藤上。
“噼啪”一声,枯藤瞬间烧起来,火光中,洞口的景象清晰起来——地上躺着具尸体,正是瘦猴提的豹哥。
他身上的旧皮袄被撕得稀烂,皮肤干瘪得像块老树皮,紧紧贴在骨头上,脸色惨白如纸。
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尸体旁还缠着几根发黑的藤子,藤子上的尖刺沾着暗红的血,还在慢慢蠕动,像有生命似的。
“这里真有树精!”雪里红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扣紧扳机,心里暗骂:这玩意儿也太邪门了!
陈林森往前走了两步,桃木剑上的阴心石亮得更明显,蓝光映着他冷下来的脸。
他盯着那些蠕动的藤子,声音沉得像山:“出来。”
话音刚落,洞壁上的石头突然裂开,“咔嚓”作响。
几根更粗的藤子猛地探出来,像一条条黑色的巨蟒,朝着陈林森卷过去。
藤子上的尖刺闪着寒光,透着股腥气。
“小心!”雪里红刚想开枪,陈林森已经挥起桃木剑,剑刃带着蓝光划过藤子。
“嗤”的一声,藤子瞬间冒起黑烟,断口处流出黏糊糊的黑液。
散发出股刺鼻的腥臭味,像腐肉烂了的味道。
“这树精怕桃木!”雪里红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底气,收起枪。
从腰后摸出把匕首,匕首在火光下闪着冷光,“俺帮你!剁了这邪乎玩意儿!”
陈林森点点头,桃木剑舞得飞快,剑光在黑夜里织成一张网,每砍中一根藤子,就有黑烟冒出来。
他心里盘算着:速战速决,别让这树精缠上,免得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