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东海之滨,海风咸湿,浪涛汹涌。
被命名为“破浪计划”的船坞,设在辽东一处隐秘的海湾。从江南高薪聘来的老船匠沉四海,正带着数百工匠昼夜赶工。按照徐梓安提供的“福船”改良图纸,第一艘海船已初见雏形。
李义山亲临督造,看着那长达十五丈、采用水密隔舱设计的船体,心中震撼。世子连远在东南的造船之术都如此精通,仿佛亲眼见过一般。
“沉师傅,还需多久能下水试航?”李义山问。
沉四海抹了把汗,眼中闪铄着工匠特有的兴奋:“回先生,龙骨已固,隔舱将成,再有两个月,便可铺完甲板、立起桅帆。秋末东北风起时,便可试航!此船设计精妙,抗浪性强,载货量也大,只要不遇罕见风暴,沿海航行绝无问题!”
李义山点头:“好!王爷有令,所有参与工匠,赏银加倍!务必精益求精,这是北凉海路的第一艘船,要稳,更要快!”
船坞热火朝天,而第一批通过海路运来的东海粗盐,已悄然抵达幽州。常百草带着天工坊的工匠,按照徐梓安给的“滩晒法”和“煎煮法”改良工艺,在沿海合适地点开辟盐田,创建煮盐工坊。虽然产量初期不高,品质也需提升,但北凉盐路被卡的危机,已然解除了一半。
消息传回陵州时,徐梓安正在听潮亭,对着一幅巨大的海图沉思。图上不仅标注了大离沿海各州,还有琉球、扶桑、吕宋等海外之地的大致方位,甚至有简单的洋流、季风标记——这些都是他凭前世记忆结合烟雨楼搜集的零碎信息绘制的。
“世子,海盐已到,盐价稳住了。”李义山带回好消息,“百姓不知内情,只道王府调度有方。”
徐梓安从海图上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这是第一步。沉师傅那边进度如何?”
“秋末可试航。世子,我们是否要组建商队,先行沿海贸易?”
“不急。”徐梓安摇头,“船需试,人更需练。首批船员,从北凉水军和沿海渔民中挑选,不仅要会驾船,更要学观测星象、辨识洋流、应对海况,甚至……基础的海外语言和交涉技巧。让李义山先生选派两名通译,教授简单倭语、南洋土语。”
他顿了顿,又道:“第一次航行,不图利,只图稳。船队沿海岸线南下,至胶东、江南,熟悉航道,创建补给点,顺便收集海外情报。返航时,可带回我们急需的江南稻种、桑苗,还有……各类海外作物种子,无论认识与否,尽量收集。”
李义山一一记下,感叹道:“世子深谋远虑。此种收集,看似随意,说不定他日便能生出大用。”
“希望如此。”徐梓安轻咳几声,“另外,让裴南苇留意,沿海各州有无落魄的海商、水手,特别是那些曾远航过的,不惜重金招揽。他们的经验,比金子还珍贵。”
“是。”
正事谈完,李义山看着徐梓安越发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劝道:“世子,海路已开,盐事已缓,您该多休息了。常大夫说,您近日脉象又有些不稳。”
徐梓安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问:“先生,您说,若有一日,我们的船能直达身毒(印度)、大食(阿拉伯),甚至更远,带回的不仅是货物和药材,还有不同的知识、技术、思想……北凉,会变成什么样?”
李义山被这宏大的构想震住了,半晌才道:“那……或将开辟千古未有之局面。只是,世子,那可能需要很多年……”
“所以我们才要早点开始。”徐梓安望向东方,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看到了那片蔚蓝,“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但凤年有,北凉的后代有。我们现在铺下的每一块砖,都是他们未来走得更远的基石。”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就在这时,徐凤年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手里拎着两条还在扑腾的海鱼:“大哥!李爷爷!看我今天跟老黄去海边练剑,顺手抓的!晚上让娘炖鱼汤给你补身子!”
看着弟弟璨烂的笑脸和手中活蹦乱跳的鱼,徐梓安脸上的清冷尽数化开,露出温和的笑容:“好,晚上喝鱼汤。”
海风似乎吹进了听潮亭,带来了远方的气息。第一艘海船尚未下水,但一个关于海洋的梦想,已经在北凉悄然生根。它关乎生存,关乎未来,也关乎一个病弱少年,在生命倒计时中,为自己所爱的土地,所能想到的最辽远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