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烟雨楼从西蜀传回一连串令人不安的情报。
蜀王刘璋的“采办管事”王朗回国后,西蜀并未如常采购北凉皮毛,反而加大了对江南生丝、茶叶的进口。同时,蜀地通往北凉的几条主要商道,税卡悄然增多,盘查变严,几支北凉商队被以“货物不符”为由扣留,虽然后来放行,但货物有损,耽搁了行程。
更蹊跷的是,西蜀与离阳之间的官方往来忽然密切起来。离阳工部一位侍郎“恰巧”巡视蜀中水利,蜀地世家子弟赴太安城参加科举的人数也明显增多。
“西蜀在疏远我们,同时向离阳靠拢。”听潮亭内,李义山指着地图,“蜀道艰难,他们若封锁商路,我们的皮毛、药材出不去,急需的盐、茶、绸缎进不来,虽不致命,但会很难受。尤其盐路若被卡,北凉民生立受影响。”
徐梓安凝视地图,手指划过蜀道:“王朗上次来,表面谦恭,实则探底。他回去后,西蜀判断北凉‘不足为虑’或是‘不宜深交’,转而加紧抱紧离阳大腿,换取支持,甚至可能得了某种承诺。”
陈芝豹皱眉:“要不要末将带兵在边境‘演习’,敲打一下蜀人?”
“不妥。”徐梓安摇头,“一动兵,正给离阳干预的借口。这是经济与外交的暗战,我们也得用暗战的手段。”
他思索片刻,道:“第一,盐路不能断。立即启用备用方案,加大从东海通过海路购盐的份额,虽然成本高,但必须保证供给。同时,让天工坊加快‘盐井法’提纯试验,北凉境内也有咸水湖和盐硷地,我们要争取部分自给。”
“第二,商路要打通。明的不行,就走暗的。让影卫配合烟雨楼,摸清西蜀税吏底细,该收买的收买,该绕过的绕过。蜀地世家并非铁板一块,总有与刘璋不睦、或贪图利益的,找到他们,合作。”
“第三,”徐梓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不是想靠向离阳吗?那就让离阳也‘帮帮’他们。将西蜀近期军事调动(哪怕是正常的)、物资囤积的消息,巧妙透露给北莽边军知道。北莽对西蜀一直有想法,让他们紧张一下,刘璋就没那么多精力来卡我们脖子了。”
李义山抚掌:“世子此计甚妙!驱虎吞狼,祸水西引。只是传递消息需万分小心,不能留下把柄。”
“让在西蜀的影卫去做,用北莽探子的渠道‘偶然’发现。”徐梓安道,“另外,我们也要给西蜀一点甜头。天工坊不是新出了一批轻便耐用的农具吗?选几样不敏感的,作为‘礼物’,送给蜀地几个与我们交好的世家,帮他们提高农产。记住,是以我个人名义‘答谢款待’,与王府无关。”
恩威并施,明暗结合。一套组合拳下来,既能缓解眼前危机,又能埋下长远棋子。
“还有,”徐梓安补充,“让裴南苇留意一个叫‘赵楷’的人是否与西蜀有接触。我总觉得,西蜀态度的微妙转变,或许另有隐情。”
命令迅速下达。北凉这架日渐精密的机器,在徐梓安的调度下,悄然调整了应对姿态。
数日后,东海盐船顶着风浪北上的同时,蜀地几个边境关隘的税吏,忽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北莽边境的游骑,明显加强了对西蜀方向的侦查;而蜀中张、李两家,收到了来自北凉的神秘“赠礼”,两家家主会面时,神情复杂。
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这场没有硝烟的商路暗战,考验的是情报、谋略、资源调度和耐心。徐梓安坐在棋盘前,落子无声,却已搅动千里之外的风云。
他低声自语:“刘璋,你想左右逢源?那我就让你知道,北凉这道门,不是你想关就能关上的。”
窗外,夏雨忽至,敲打着听潮亭的屋檐,声声急促,仿佛战鼓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