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悍的传唤(1 / 1)

冰冷的金属片硌著掌心,直到皮肤的温度让它也变得温热。我松开手,将它塞回衣袋深处。门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已经彻底消失,窝棚里只剩下纯粹的黑暗,浓稠得像是凝固的墨汁。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重,带着不耐烦的节奏,停在了窝棚门口。

“侯夜夜!”是守卫长王悍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铁皮,“出来!有活干了!”

我掀开门帘。午后惨白的光线刺得眼睛微微眯起。王悍站在几步外,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些的守卫,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东边塌了个旧棚子,压出来一具。”王悍言简意赅,朝聚落更边缘的方向偏了偏头,“老规矩,你去看看,能搬就搬去烧了。”

又是尸体。距离张老三那件事才过去多久?我心头微沉,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在哪儿?”

“跟我来。”

临时停尸棚搭在聚落最东侧,紧挨着那道由锈蚀车辆和混凝土块堆砌起来的、象征性的边界“墙”。棚子就是用几根歪斜的木棍撑起几块破烂的油毡布,四面漏风,勉强能遮挡一下正午过于毒辣的阳光如果还有阳光的话。今天的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棚子里的气味比焚烧坑那边更集中,也更新鲜。死亡的气息尚未完全发酵成纯粹的腐臭,还混杂着泥土、灰尘,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甜腥。地上铺着一层干草,草上躺着一具男性尸体,盖著一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麻布。

王悍站在棚子入口,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尸体。“快点。看完就拖走,这味儿。”

我蹲下身,掀开麻布。

尸体是个中年男人,很瘦,几乎皮包骨头,脸上凝固著一种扭曲的痛苦表情。身上穿着聚落最常见的、用粗麻和破烂织物缝补起来的衣服,已经脏污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和撕裂伤,深可见骨,血迹已经发黑凝固。乍一看,确实像是遭遇了畸变体疯狂的袭击那种混乱、无目的的撕扯,在聚落边缘并不罕见。

但我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触目惊心的表面伤口上。我伸出手,隔着衣服,轻轻按压尸体的胸腹部。触感僵硬冰冷,尸僵已经完全角成。我小心地解开尸体上衣仅存的几颗破烂扣子,将衣物向两侧翻开。

更多的抓痕暴露出来,主要集中在胸腹和手臂。我凑近了些,手指悬在那些伤口上方,一寸寸移动。风从油毡布的破洞钻进来,吹得棚顶簌簌作响,也带来了王悍在外面不耐烦的踱步声。

然后,我看到了。

在左侧肋骨下方,大约第五和第六肋间隙的位置,有一处伤口。它被几条更粗大的抓痕半掩盖著,但形状截然不同。抓痕边缘是撕裂的、不规则的,带着皮瓣。而这一处,边缘相对整齐,虽然也被血迹污染,但能看出是一个狭长的、近乎笔直的创口,深度我目测了一下,至少刺入了胸腔。

不是抓痕。绝对不是。

我屏住呼吸,用指尖没有手套,我只能尽量小心轻轻拨开伤口边缘粘连的血痂和破碎的衣物纤维。创道很深,斜向上方。这个角度如果是从正面刺入,凶器长度足够,很可能伤及心脏或大血管。而且,创口边缘的皮肤有轻微的内卷,这是典型的刺创特征,尤其是由带有一定宽度、但尖端锋利的物体造成。

畸变体的爪子能造成这种伤口吗?也许,如果恰好是某种特定爪形,并且攻击角度极其巧合。但结合周围那些混乱的抓痕这太刻意了。就像在一幅狂乱的抽象画里,突然出现一个用尺子画出来的、工整的几何图形。

“还没完?”王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明显的不耐,“磨蹭什么?不就是被怪物挠死的吗?”

我直起身,转向他。光线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尸体上。“守卫长,”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不确定,“这伤口有点怪。”

“怪?”王悍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干草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低头瞥了一眼我指的位置,眉头皱得更紧,“哪里怪?不都是被撕烂的吗?”

“这里。”我指著那处刺创,“边缘太整齐了,不像爪子撕开的。而且很深,角度也”

“角度?”王悍打断我,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侯夜夜,你一个拾荒的,懂什么角度?被怪物扑倒,爪子乱抓,什么伤口不能有?别在这儿疑神疑鬼,赶紧弄完!”

他的反应比我想象的更激烈。不是单纯的烦躁,更像是一种急于打断、不愿深究的回避。

“我只是觉得,”我没有退让,但压低了声音,更像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如果是被什么东西刺进去的,那这东西可能不是怪物的爪子。”

棚子里安静了一瞬,只有风声。王悍盯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你什么意思?”他声音压低了,但威胁的意味更浓,“你是想说,这是人干的?”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那处伤口。

“荒谬!”王悍猛地一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不祥的东西,“聚落里谁会干这种事?用刀子?然后伪装成怪物袭击?侯夜夜,我警告你,别以为看了两具尸体就什么都懂了!有些话乱说,会惹麻烦的,大麻烦!对你,对聚落,都没好处!”

他的警告赤裸裸的。不是出于对“胡言乱语”的厌烦,而是对“某种可能性”的恐惧和压制。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尸体的手。那双手沾满泥污和干涸的血迹,手指因为死前的挣扎而微微蜷曲。左手食指的指甲缝里,似乎嵌著一点什么东西。

颜色很暗,但在棚子外灰白天光的映衬下,还是能分辨出一点不同那是一丝极其细微的、暗蓝色的纤维。不是麻布那种粗糙的褐黄色,也不是尸体身上破烂衣物的灰黑色。是一种更细腻、更不常见的蓝色,像是某种合成织物的残留。

聚落里,几乎没有人穿得起,也用不上这种颜色的布料。太显眼,也太“奢侈”。

我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我不能现在去碰它,王悍正死死盯着我。

“我只是说出看到的东西。”我垂下目光,不再与他对视,做出退让的姿态,“也许是我看错了。”

“你就是看错了!”王悍像是抓住了台阶,语气斩钉截铁,“赶紧的,把尸体处理了!别再耽误时间!”他朝外面那个年轻守卫吼道:“还愣著干什么?过来搭把手,拖去烧了!”

年轻守卫慌忙跑进来,不敢看尸体,也不敢看我,低着头抓住尸体的脚踝。王悍则粗暴地拽起尸体的肩膀。两人合力,将尸体从干草上拖了起来,动作粗鲁,毫不顾忌。

那具瘦骨嶙峋的躯体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被拖行,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在尸体被拖动、手臂晃动的瞬间,我再次确认了那抹暗蓝色。它嵌得很紧,在污垢中几乎难以察觉。

“侯夜夜,”王悍在棚子门口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冰冷,“管好你的眼睛,还有你的嘴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想活得长点,就学会闭嘴。”

他说完,不再看我,和那个守卫一起,拖着尸体走向远处那个永远冒着黑烟的焚烧坑方向。尸体在尘土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拖痕,很快就被风吹起的灰烬掩盖。

棚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地上凌乱的干草,以及空气中愈发浓重的、混合著尘土和死亡的气息。

我慢慢蹲下身,目光落在刚才尸体左手位置附近的干草上。仔细搜寻。没有找到脱落的蓝色纤维。它还在指甲缝里,现在,大概已经和尸体一起,被投入了熊熊火焰。

暗蓝色的纤维。整齐的刺创。王悍过激的警告和急于销毁证据的态度。

风更大了,吹得油毡布哗啦作响,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拍打。我站起身,走出这个简陋的停尸棚。铅灰色的天空下,焚烧坑方向升起一股新的、更加浓黑的烟柱,笔直地刺向低垂的云层,然后被风吹散,融入那片无处不在的灰霾之中。

我没有立刻返回窝棚。而是在聚落边缘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让冷风吹在脸上,试图理清脑子里纷乱的线索。但线索太少,疑虑却像藤蔓一样疯长。

张老三的尸体被匆匆烧掉。这具新发现的尸体,同样被迅速处理,连同那点不寻常的蓝色证据。王悍,或者他背后代表的力量,在害怕什么?在掩盖什么?

谋杀。这个词再次浮现在脑海,不再是模糊的推测,而是带着冰冷质感的可能性。

我停下脚步,靠在一段冰冷的、生满锈蚀的金属管道上。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块金属片的触感。那个符号和眼前这些隐秘的死亡,有关联吗?还是我想多了?

远处,焚烧坑的火光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醒目,像一只永不餍足的眼睛,吞噬著一切可疑的痕迹,也吞噬著可能存在的真相。

我转身,朝着窝棚的方向走去。脚步很稳,但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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