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病态的天光(1 / 1)

风还在呜咽,像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摩挲著断墙粗糙的边缘。我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悬崖边缘的感觉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清晰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试探性地伸出脚,探一探前方的虚实。

直接说出“谋杀”是愚蠢的。我需要一个聚落能听懂,又能引起足够警惕的说法。

我在那片阴影里又待了很久,直到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一种病态的灰白,才拖着僵硬的身体,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返回窝棚。天光渐亮,聚落开始苏醒,远处传来零星的咳嗽声、铁器碰撞声,还有压抑的交谈。我混入这些声音里,像一滴水汇入浑浊的溪流。

长老陈老住的地方在聚落中心,是几间用相对完整的预制板和加固钢梁搭建起来的棚屋,外面围着一圈歪歪扭扭的铁丝网,算是聚落里最“体面”的建筑。门口有两个守卫站岗,比东区那些要精神些,手里的砍刀也磨得更亮。

我走到铁丝网入口,其中一个守卫认出了我,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侯夜夜?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有事想向陈老报告。”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尽量保持平稳,“关于昨天东区那具尸体的事。”

守卫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等著。”他转身进了棚屋。片刻后,他出来,朝我偏了偏头,“进去吧,陈老让你说快点。”

棚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简陋,但至少干燥,没有漏风。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齐盛暁税蛧 更歆蕞筷陈老坐在一张用旧轮胎和木板拼成的“椅子”上,身上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大衣。他确实很老了,脸上沟壑纵横,皮肤像风干的树皮,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得像能刺穿人心。守卫长王悍就站在他身侧,抱着胳膊,像一堵墙。

“夜夜,”陈老开口,声音缓慢而干涩,“听说你昨天处理了张老三的尸体。辛苦。”

“应该的。”我微微低头,避开他过于直接的审视,“陈老,我来是想说关于张老三的死,可能有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王悍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但陈老抬了抬手,示意我继续说。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组织语言,用我能想到的最符合“拾荒者”认知的方式:“我搬动尸体的时候,仔细看了那些伤口。大部分确实像被什么东西撕扯开的,很乱。但是”我顿了顿,观察著两人的反应,“靠近肋骨和脊椎的地方,有几处皮肉翻卷的样子,边缘有点太整齐了,不像是爪子或者牙齿弄的。倒像是被什么很重、很硬的东西,反复砸过或者砍过。”

我刻意模糊了“锐器”和“钝器”的专业区分,用了“重物”这个笼统的词。

“还有,”我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他后颈那里,骨头摸上去感觉不太对劲,像是断过,而且断口很干脆。畸变体攻击,很少会特意去弄断那里。”

棚屋里安静了几秒。草药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王悍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他向前踏了半步,几乎要贴到我面前,那股混合著汗臭和皮革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子,”他声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你懂个屁!不是畸变体还能是什么?难道聚落里出了杀人魔?哈!我看你是昨天被那烂肉吓傻了,晚上做噩梦了吧?还是说”他眯起眼睛,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我脸上逡巡,“你想借机生事,搞点动静出来?”

他的压迫感很强,但我强迫自己站直,没有后退。“王头儿,我只是觉得,万一是别的什么比如,有拿着特殊武器的人,在聚落附近活动,我们不知道,那会更危险。为了聚落的安全,多留意一下总没错。”

“特殊武器?”王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鬼地方,除了我们守卫队有几把像样的刀,谁还有‘特殊武器’?你告诉我,谁有?嗯?”

我沉默。我不能说。

陈老一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精明的眼睛看着我,仿佛在掂量我话里的每一个字,以及我这个人本身。那目光让我后背有些发凉。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夜夜,你最近是有些不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以前你话不多,只管自己那点口粮。”陈老慢慢说著,每个字都像小锤敲在心上,“昨天让你去处理尸体,你去了,没推脱。今天,你又跑来跟我说这些‘不对劲’。”

他顿了顿,棚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聚落,经不起恐慌。”陈老一字一句地说,那双眼睛里的锐光此刻变成了某种冰冷的警告,“张老三死了,死相是难看。但尸体已经烧了。不管有什么‘不对劲’,都过去了。人死了,就是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怎么活下去,怎么守住这片地方,怎么找到下一顿饭。”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我,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这件事,到此为止。”

“你,管好自己。”

“别再提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进我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里,将它彻底掩埋。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清晰的认知:在这里,维持表面的“稳定”和“秩序”,远比探究一个底层拾荒者离奇死亡的真相重要得多。理性与良知,在这里是奢侈品,甚至是危险品。

王悍在一旁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那笑容里充满了胜利者的轻蔑。“听见没?陈老发话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整天胡思乱想,散布些没影的恐慌。再让我听见你瞎说”他拍了拍腰间的刀柄,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低下头,避开他们的目光。“明白了,陈老。”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我转身,走出了那间弥漫着草药味和无形压力的棚屋。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一直到我走出铁丝网的范围,才稍微减轻。

阳光比刚才更刺眼了些,照在聚落杂乱肮脏的地面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斑。我沿着来路往回走,脚步有些虚浮。周围是忙碌或麻木的居民,修补窝棚的,晾晒破烂衣物的,为了一点发霉的食物低声争吵的这是一个挣扎求生的世界,每个人都紧盯着自己脚下那一小片立足之地,无暇他顾。

而我,刚刚因为试图看向更远、更黑暗的地方,被明确地警告了。

“到此为止。”

“管好自己。”

警告的背后,是怀疑。一个底层拾荒者,突然开始关注尸体的伤口细节,还提出了“非畸变体因素”这种超出常识范畴的说法。在陈老和王悍眼里,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对劲”。我不仅没能引起他们对潜在危险的警惕,反而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下。

接下来会怎样?更严密的监视?找借口克扣本就微薄的口粮?还是更直接的“麻烦”?

我捏了捏藏在衣服内袋里的那块冰凉金属片。它是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另一个证据。穿越者的身份,法医的知识,还有这个不知来历的符号所有这些,在这个末世聚落里,都是需要死死隐藏起来的秘密。

善意和警告换来的是一盆冰水,浇灭的不仅是希望,还有某种天真的幻想。在这里,依靠别人,依靠所谓的“权威”,是行不通的。

只能依靠自己。

这个认知像铁水一样灌入胸腔,沉重,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孤注一掷的冷静。悬崖边缘的感觉依旧存在,但我不再只是被动地站在这里感受恐惧。我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也知道前方可能是深渊。

但深渊的另一边,或许也有路。

我加快脚步,朝着窝棚的方向走去。风卷起地面的尘土,扑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质感。聚落的喧嚣在身后渐渐模糊,变成一片沉闷的背景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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