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眠翕动着嘴唇,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查清楚这笔钱的去处!”
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
房间内,只有不停翻动的书页声和逐渐焦躁不安的脚步。
紧张的气氛直至傍晚,所有的账单核实了,只剩下那不知去向的二百万。
许星眠罕见地动怒了,将手中的文件砸在地面,眼睛布满血丝:“这么大一笔钱没了,为什么查不到?你们是干什么的?是江叙对你们太放纵了吗?”
所有人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出去,”许星眠渐渐回过神,“都出去吧。”
其他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许星眠终于支撑不住,心口一直在疼。
她想不通,她不敢相信江叙真的会做这种事。
在她的心里,江叙早已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是一尘不染的,她宁愿相信当年是意外,是她道听途说,也不希望江叙真的贪污了款项。
许星眠的身形摇摇欲坠,不断呢喃著:“江叙,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做的吗?”
她的心境大起大落,观念不断破碎重组。
当她以为江叙是伤害她爷爷的罪魁祸首时,他用一次次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高洁无上。
当她说服自己,相信江叙是清白时,死后却留下了这么一笔烂账。
许星眠觉得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像风雨中浮萍,任风吹打。
眼中的光逐渐暗淡,许星眠瘫坐在一旁,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影。
“你怎么还没走?”有气无力地问。
吴敬白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微微靠在墙上。
他也在挣扎,他知道,他刚才明明就有机会走出这间屋子,继续做自己的青城代理。
可是,他留了下来,他的良心过不去。
即便江叙身死了,他也不能背信弃义,让他死后背负骂名。
吴敬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许总,你认为江总,是一个怎样的人?”
许星眠愣了一瞬,她的脑海中蹦出无数赞美之词。
可一想到江叙对她的伤害,声音便哽住了。
她还有什么理由自作多情呢?
许星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吴敬白摇头,“不,你跟在他这么久,你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相信,他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吗?”
许星眠猛然抬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再也没有了沉着冷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吴敬白找了张椅子,点了根烟。
烟雾缓缓吐出,许星眠毫不在意,面色急迫。
吴敬白叹了口气,“其实,你猜的没错,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所以三年前见到你在江总身边时,我都快吓死了。”
“你是许国达的孙女,是吧?”
此话一出,许星眠不淡定了,“你果然知道内情!”
吴敬白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你爷爷,是死在了我们工地。那天,一面临时围挡墙突然倒下,你爷爷不幸被砸中。我们把人救出来时,已经死了。”
“人死了,我们就要商讨应对措施。有人说报警,有人说私下赔偿。”
说到这里,吴敬白再次重重叹气,“江南水岸,是小江总第一次主导工程,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我们几个人想了想,如果因为这件事,小江总深受打击,对他的成长将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劫难。”
“因此,我们决定瞒着小江总,把这件事压了下来。除了少数参与施救的人,和我们几个高层,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人死了,就要赔偿,我们赔偿了二百万。”
许星眠突然崩溃大喊,“不对,我从没收到过钱,也从不知道这件事!”
吴敬白也愣了一下,“赔偿是另一个人做的,我听他谈起过。当时你年纪小,而且临近中考,为了不打扰你,他联系了你的大伯一家,委托他们照顾你。”
“难道”吴敬白看着许星眠诧异的眼神,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
忍不住咒骂起来,“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连人命钱都敢拿!”
再一想到大伯一家对许星眠的态度十分恶劣,吴敬白心中开始懊悔,如果当年他多留意一下就好了。
至于许星眠,她的大脑宕机片刻。
太多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还是误会了江叙。
江叙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甚至十分地认真负责。
就连他的手下,也都是鞠躬尽瘁。
为了他不受打击,对他隐瞒了这件事。
许星眠泪眼汪汪,仍抱有一丝侥幸,“那面墙,为什么会倒?”
吴敬白捡起地上的工程图纸,“其实,你也清楚,我们的工程是绝对合格的。那面墙我们也复盘了无数次,想不通,想不通啊!也许,这就是命数吧。”
许星眠捂住脸,失声痛哭。
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爷爷死后,我曾经去过工地,想要探求真相。听见两名工人说,是江叙偷工减料,才造成了那次意外。”
吴敬白反驳,“所有的材料记录都在,你应该很清楚,那只不过是工人的闲言碎语罢了。”
许星眠自嘲笑了笑,“所以说,我很蠢。因为片面的话,我居然恨了一个人三年。我真可笑。”
吴敬白看着快要崩溃的许星眠,忍不住心疼,“不怪你,那时候你还是个学生,又刚失去亲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倒不如说,你的苦难,本质上是你的大伯一家”
吴敬白话说到一半,不敢多语。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多嘴。
不过在他心里,许星眠大伯一家真是死都不够偿罪的。
“小江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走了,不止你,我们都很伤心。他乐观开朗,温柔体贴,在他手底下干活,我们都很开心呢。”
提到江叙,吴敬白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走了,节哀。我知道我做了错事,我会听从公司安排的。”
说罢,吴敬白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
虽然很累,但心情莫名地放松。
隐瞒许国达死讯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坎。
如今说清真相,虽然大概率会丢了工作,不过内心轻松了许多。
走在路上,看着两边的小贩,脚步轻快,“以后我也开家小店谋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