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山的厮杀声尚未传到襄平,一封盖著汉庭玺印的诏书已先一步抵达甘陵。传诏使者立于大堂,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幽州久罹兵燹,黎民涂炭,军饷糜费甚巨。特擢甘陵相刘虞为幽州牧,总领幽蓟诸州军政,便宜行事,务使境宁民安,蛮夷怀服。钦此!”
这位宗室重臣历任幽州、甘陵等地,为政宽仁,对胡汉百姓一视同仁,当年乌桓饥馑,他曾开仓放粮,救下数万胡人性命,在幽州胡汉两界威望极高。汉庭此时派他前来,显然是想以最小代价平息战乱。
蓟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驿马蹄声已惊起城楼寒鸦。刘虞扶著车辕踏上州治石阶时,官袍下摆还沾著冀北道的尘土。城门处跪着黑压压的请罪官吏,刘虞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一路看到诸多逃难的难民,这幽州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即刻解除两郡戒严。”刘虞的声音在议事堂梁柱间荡开,惊落簌簌积尘。参军鲜于辅欲言又止。
案头军报堆积如山,刘虞独抽出那卷裱糊匠补过三次的幽州舆图。指尖划过长城蜿蜒的墨线时,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襄平劝农的光景
“凡持械归田者皆赦。”这句话刘虞说得很慢,堂下有人倒吸凉气,刘虞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怀柔太过则失威。精武小税惘 蕪错内容可他们没见过易水畔那些攥着生锈锄头的手,那些手本该握住春播的种粮。
当刘虞说到解散州郡兵时,铜壶滴漏恰好漏尽辰时。鲜于辅终于按捺不住:“各郡尉府精兵俱在,倘鲜卑闻讯南下——”刘虞抬手截住他的话头:“幽州本为穷州,需要青、冀两州补贴官务开支,目前各处战乱交通断绝,调度金钱不易。幽州目前养不起这么多兵,久经战乱,也该休养生息了”公孙瓒的兵马留下一万,派使者出辽东招安黄超,允其留下一万兵马,军饷供给,皆由州府统筹,许其为辽东属国都尉,辖襄平以西诸县。
白狼山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蹲伏的巨兽。公孙瓒正摩挲著剑柄上新添的缺口,传令兵的马蹄声撕破了营地的寂静。
“解除戒严遣散州郡兵”牛皮军令在掌中簌簌作响。可笑啊,刘伯安竟以为乌桓人会感恩戴德地放下弯刀?他们只认得染血的箭镞和烧红的烙铁!
佩剑砸进黄土地时惊起一群寒鸦。“书生误国!”这四个字是从公孙瓒牙缝里碾出来的。
这时身旁刘备却拱手劝道:“将军息怒。刘公在幽州威望素著,胡人敬之如父。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百姓之福。且我等为汉臣,当遵牧伯号令。”公孙瓒虽愤懑,却也深知刘虞的威望——解散军队的号令传下时,那些连日征战的士兵竟无一人哗变,反而纷纷卸甲返乡,可见其人心所向。他最终只能按捺怒火,点齐一万兵马,退守右北平。
刘虞并未理会公孙瓒的不满,他深知草原诸部与辽东黄超是稳定幽州的关键。三日后,三队使者分别启程:一队携黄金百斤、丝绸千匹赴襄平见黄超;一队往白狼山慰问丘力居、苏仆延;另一队则直奔蹋顿营地,调停其与丘力居的冲突。
赴襄平的使者是刘虞的参军鲜于辅。大堂之上,鲜于辅取出礼单,笑道:“伯安公言,辽东历经战乱,百姓困苦。这些财物一是犒劳辽东将士,二是助郡府安抚流民。伯安公已奏请朝廷,准辽东开设互市,胡汉商旅往来,免税三年。”黄超凝视著鲜于辅,缓缓道:“刘公之意,是让我接受招安?”“是也。”鲜于辅正色道,“伯安公知道尔等造反也是无奈之举,亦知辽东需稳定。所以上表保举你为辽东属国都尉,辖襄平以西诸县。只要你约束部众,不扰州境,辽东互市之利州府分文不取,且每年帮辽东出一万人马的粮饷。”
黄超沉吟片刻,转头望向苏焉与周猛。苏焉颔首道:“刘虞威望足以服众,属下觉得接受招安是个不错的选择。”周猛亦道:“将士们也需休整,流民安置亦需时日。”黄超早就想朝廷派人招安自己了,这回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好!替我回禀刘公,辽东必遵号令,不越雷池一步。”
白狼山营地中,丘力居握著刘虞送来的丝绸,看着使者递上的粮秣清单,脸上露出动容之色。当年他部落遭遇雪灾,正是时任幽州刺史的刘虞开仓赈济,才让部落免于覆灭。“刘公还记得我啊”他叹息一声,看向身旁的楼班,“蹋顿那边,刘公已派使者调停,许他与我们共享互市之利。张举张纯这两个麻烦,不能再留了。”苏仆延的使者来得更早,这位与刘虞相交甚笃的乌桓王,接到安抚令的当日便下令拔营:“刘公的话,比汉庭的刀还管用。留在此地,对不起刘公,公孙瓒和黄超两人在一旁虎视眈眈,也捞不到好处。”
数日之内,原本云集于幽州边境的乌桓各部,竟真如潮水般退回草原,只留下与辽东约定互市的使者。蓟城州府内,刘虞看着各方回报,捋须轻笑。鲜于辅进言道:“牧伯,丘力居、苏仆延皆已退兵,黄超亦受约束。唯有张举张纯二贼,仍藏于丘力居旧部营地,丘力居虽不愿庇护,却也不敢贸然动手。”刘虞面色一沉,取过笔墨写下通缉令:“二张叛逆,弑官焚城,罪不容诛。凡能擒杀二人者,赏千金,封列侯;窝藏者,与二贼同罪。”他将通缉令交给鲜于辅,“传告乌桓诸部,若敢私藏二贼,互市之利即刻断绝,州府亦将出兵征讨。”
通缉令传到白狼山旧营时,张举张纯正缩在帐篷里清点从渔阳带出的金银。负责看管他们的乌桓小帅拿着通缉令闯进来,脸色铁青:“刘牧伯的命令!要么你们自缚去蓟城请罪,要么我把你们的人头送过去!再敢逗留,整个部落都要受牵连!”张纯脸色惨白,拉着张举就往外走:“乌桓人靠不住了!咱们往东北走,去鲜卑部落!那里离幽州远,鲜卑大人素来与汉庭不和,定会收留我们!”二人不敢耽搁,连夜偷了两匹战马,裹着仅剩的金银,借着夜色向鲜卑部落的方向狂奔。
几日后,黄超站在互市场外,看着往来的胡汉商旅——辽东的雪盐、铁器换来了草原的马匹、皮毛,匠作曹的铁匠正给乌桓牧民打造农具,流民们则在市场外围摆摊售卖吃食,一派热闹景象,光这互市每个月能给辽东郡带来百万钱以上的税收,而收上来的钱除了发俸禄和奖赏有功之士之外,黄超一分钱也没留,全部投入了辽东郡的建设。苏焉走到他身旁,递过一封密报:“主公,张举张纯逃去鲜卑了。刘虞已派使者去鲜卑交涉,但鲜卑大人轲比能态度暧昧,似乎有意收留二人。”黄超望着市场中穿梭的人群,轻声道:“刘公的怀柔能安一时,却安不了一世。鲜卑轲比能野心勃勃,留着二张,必是后患。”他转头看向铁脊山的方向,那里的烟尘终年不散,“打铁还需自身硬——先把士兵训练好,把甲胄铸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