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下得悄无声息。
清晨推开窗,天地间已是一片素白。新宅的青瓦上积著薄薄一层雪,檐下挂著晶莹的冰棱,院子里的石榴树裹着雪,枝桠勾勒出疏朗的剪影。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寒气,吸一口,肺腑间都透著沁人的凉。
正厅里却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铜炉上的水壶“咕嘟”作响,冒着白汽。李进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著一卷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窗外的雪景,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桌旁,凝芙正低头给周曦曦整理衣襟。小姑娘穿着件新做的红棉袄,衬得小脸像个熟透的苹果,手里还攥著块热腾腾的糖糕,吃得满嘴都是糖渣。“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凝芙笑着用帕子擦掉她嘴角的糖渍,眼神温柔得像水。
林盼儿则在一旁研墨,准备教周曦曦写字。她穿着件月白色的夹袄,外面罩着件水绿色的比甲,袖口绣著几枝寒梅,与窗外的雪景相映,透著一股清雅的韵致。“曦曦,吃完这口就来写字了,昨日教你的《三字经》,可还记得?”
“记得!”周曦曦用力点头,嘴里塞著糖糕,含糊不清地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李进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放下书卷道:“不错,比昨日顺多了。等会儿写好了,我教你叠纸船,放去院子的雪水里漂著玩。”
“真的?”周曦曦眼睛一亮,立刻把剩下的糖糕塞进嘴里,拍著小手道,“我现在就写!”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书桌前,拿起小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字,李进心里一片安宁。
自工厂开业后,生意的火爆程度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原以为香皂、火柴这些新奇物件,总要些时日才能被大众接受,没想到开业当天,漳州九县的商户就抢著下了订单,光是香皂就订了五千块,火柴订了三千盒。
之后的日子更是订单不断。听说清和县的酒楼用了他们的白糖,做出来的点心甜而不腻,引得食客排起长队;云溪县的胭脂铺把香皂当作赠品,买胭脂送香皂,生意好了三成;就连临江县的军营,都派人来订了大批火柴,说是比火石方便百倍。
赵延祁乐得合不拢嘴,天天泡在工厂里,嫌原来的厂房不够用,已经让人在旁边征地,准备扩建新厂房。赵延宇则忙着跑运输,商队一队接一队地往各县送货车,侯云骁派去的护卫跟着商队跑,据说已经打退过两拨想抢货的毛贼。
李进起初还去工厂看看,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赵延祁管生产,赵延宇管销售,侯云骁管安保,三人配合得默契十足,连账本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这个“技术入股”的东家,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人。
“公子,尝尝这个。”凝芙端来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里面加了他们自己工厂产的白糖,甜得恰到好处,“这几日天寒,喝点这个润润嗓子。”
李进接过碗,舀了一勺,温热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暖到了心里。“还是你细心。”他笑着说,“工厂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咱们倒是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林盼儿放下毛笔,笑道:“他们乐意忙,就让他们忙去。咱们守着这宅子,教曦曦读书写字,倒也自在。”她看向窗外,“这雪下得好,明年定是个丰年。”
正说著,周曦曦举著一张写满字的纸跑过来,献宝似的递到李进面前:“李先生,你看我写的!”
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有的大有的小,还有几个写反了,但一笔一划都透著认真。李进拿起纸,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写得好!比昨日进步多了,尤其是这个‘善’字,笔画都写对了。”
周曦曦被夸得眉开眼笑,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那我可以学叠纸船了吗?”
“可以。”李进笑着说道!
周曦曦还是很活泼的,喜欢玩闹。
下午,天快要黑的时候,周曦曦告辞离开。
林盼儿道:“让曦曦穿厚些,别冻著了。”
周曦曦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喊:“李先生,明天我早点来!”
“去吧,明天教你叠大点的船。”李进笑着挥手。
看着周曦曦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李进收回目光,重新坐下,端起银耳羹慢慢喝着。凝芙收拾著桌上的碗筷,林盼儿则继续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偶尔抬头相视一笑,无需多言,自有一股温馨流淌。
“说起来,这工厂的生意,倒是比咱们预想的好太多了。”凝芙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前几日月儿回来说,仓库里的香皂都快空了,赵郡主正催著工匠们加夜班赶制呢。”
“是啊,连宫里都派人来问了。”林盼儿放下笔,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昨日青竹去采买,听他们都说,有宫里的公公特意来县里打听咱们的香皂,说是娘娘们想用。”
李进闻言也有些意外。他知道这些东西实用,却没想到能火到宫里去。“看来赵延祁扩建厂房是对的,照这势头,再过些日子,恐怕连新厂房都不够用。”
正说著,炭炉上的水开了,林盼儿起身去沏茶。茶香袅袅升起,混合著炭火气,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李进看着窗外的雪,心里盘算著,等过几日不忙了,带凝芙和林盼儿去云澜湖看雪,听说冬日的云澜湖别有一番景致。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紧接着,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闯了进来,尖利而急促,打破了宅内的宁静:
“李大哥!救命啊!”
李进、凝芙和林盼儿都是一愣,齐齐看向门口。
只见周曦曦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红棉袄上沾了不少雪,头发也乱了,小脸煞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一边跑一边哭喊,小小的身子因为害怕而剧烈发抖,刚跑到正厅门口,就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曦曦?”李进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上去,一把将她扶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凝芙和林盼儿也赶紧跟过来,林盼儿拿出帕子给周曦曦擦眼泪,凝芙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怕,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周曦曦哭得抽噎不止,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只是死死抓住李进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嘴里反复喊著:“李大哥救命快快去”
她的小脸因为恐惧而扭曲,眼神里满是李进从未见过的惊慌,连带着李进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刚才还好好的,不过才走了不到一刻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是周家出事了?
李进的目光沉了下来,扶著周曦曦的手微微收紧,声音却尽量温和:“曦曦,别怕,告诉大哥?你们遇到什么了?”
周曦曦只是摇头,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打湿了李进的衣袖,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李进的心也跟着揪紧。
窗外的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却仿佛带着一股寒意,悄然侵入了这温暖的正厅。原本宁静的早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哭喊,瞬间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进知道,不能再等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他必须立刻跟着周曦曦去看看。
他一把将周曦曦抱起,对凝芙和林盼儿道:“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说完,抱着还在哭嚎的周曦曦,大步冲出了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雪幕中。
凝芙和林盼儿站在门口,看着李进消失的方向,脸色都有些发白。林盼儿紧紧攥著帕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会会出什么事呢?”
凝芙摇了摇头,眼神却也充满了担忧:“不知道希望李先生能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