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雅间的窗纸，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斑。李进睁开眼，身旁的凝芙还在熟睡，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盖在眼睑上，褪去了昨夜的脆弱与妩媚，只余下几分少女的恬静。
他轻轻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披上，走到桌前。案上还放著昨晚未写完的纸笺，上面是他凭记忆写下的《回梦仙游》歌词。昨晚只顾著合奏，倒忘了把歌词给她。
李进拿起笔，蘸了点墨，将最后几句补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放下笔。
“先生”身后传来凝芙带着睡意的声音，软糯得像刚出锅的米糕。
李进回头，见她已坐起身，青丝散乱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几分惺忪的红晕。他走过去，将纸笺递过去：“这是《回梦仙游》的歌词，你白天练练，晚上我再来。”
凝芙接过纸笺，低头看着上面的字迹，眼中瞬间亮起了光。歌词不算华丽，却与旋律的空灵缥缈相得益彰，尤其是那句“昆仑巅 ，浮生远 ，梦中只为你流连，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翩跹，情难却 ，情相牵， 只羡鸳鸯不羡仙”，看得她心头微微一颤。
“先生，这歌词太配曲子了。”她抬头看向李进，眼中满是崇拜，“您真是奇才。”
李进笑了笑：“适合就好。我先回去了，晚上过来。”
“我送您。”凝芙连忙起身，想为他整理衣襟，手伸到一半又有些羞怯地缩了回去。
李进按住她的手：“不用，你再睡会儿。”
凝芙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著那张纸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这或许是她这辈子，离希望最近的一次。
李进回到住处，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去了清风茶馆。说书时，他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往日里烂熟于心的三国故事，今日说起来竟有些磕磕绊绊。台下的熟客们倒是没在意，依旧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有人提起他在云舒苑斗诗、在宝月楼传艺的事，言语间满是敬佩。
“李先生，听说您又给春亭园的凝芙姑娘写了首好曲子？”一个穿着长衫的书生高声问道，“什么时候也在茶馆弹弹？”
李进笑着拱手：“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当不得真。咱们还是说三国。”
好不容易挨到说书结束，李进匆匆吃了午饭，便往赵府去。赵延宇、侯云骁等人见了他，依旧是热情地拉着他讨论《三国演义》，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揶揄。
“李先生，这几日可是春风得意啊。”侯云骁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平户县的花魁们都快把你门槛踏破了，听说凝芙姑娘更是把你留住在春亭园了？”
李进脸上一热，咳嗽了两声：“胡说什么，我只是帮她看看曲子。”
“哦？只是看看曲子？”赵延祁也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我可是听说，李先生每晚都和凝芙姑娘一起合奏，整个春亭园都挤满了听曲的人呢。”
李进无奈，只能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今日该说‘华容道义释曹操’了吧？”
众人见他不愿多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下午的时光在说书与闲聊中悄然流逝，李进婉拒了侯云骁等人共进晚餐的邀请，径直往春亭园而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龟奴脸上堆著比往日更谄媚的笑，一路小跑着迎上来：“李先生，您可算来了！凝芙姑娘在楼上等着呢，念叨您好几回了。”
李进点点头，跟着他上了二楼。雅间里，凝芙正坐在琴桌前，手里拿着那张歌词纸笺，轻声哼唱着，见他进来，立刻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晚霞还要明艳：“先生，您来了！”
“练得怎么样了？”李进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七弦琴。
“差不多了。”凝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有几句总唱不好，先生您听听。”
她清了清嗓子，抱起琴，边弹边唱起来。经过一下午的练习，她的嗓音与旋律越发契合，空灵中带着几分缠绵，将歌词里的怅惘与期盼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进静静听着，等她唱完，才温和地指点道：“‘依稀故人颜’这句，尾音可以再拖长些，带点气音，更能显出那种缥缈的感觉。”
凝芙按照他的指点试了试，果然好了许多。她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先生，我想今晚就上台表演，您看行吗？”
李进想了想，点头道：“可以。正好我也在，咱们一起合奏。
“真的？”凝芙惊喜地睁大眼睛，“先生愿意和我一起上台？”
“有何不可？”李进拿起一旁的紫竹箫，“你弹琴，我吹箫，再配上你的唱，效果应该会更好。”
凝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眼眶都有些红了。她知道，李进如今在平户县的名声有多响亮，能得他亲自伴奏，这待遇，整个漳州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
夜幕降临，春亭园里渐渐热闹起来。与往日不同，今晚的客人似乎格外多，连一楼的大堂都挤满了人，不少人手里还拿着酒壶，显然是特意来听曲的。
“听说了吗？凝芙姑娘今晚要唱新曲子，还是李先生写的！”
“不止呢，我听龟奴说，李先生还要亲自伴奏呢！”
“真的假的？那可得好好听听！”
议论声中，龟奴走上舞台，高声道：“各位爷，今晚咱们凝芙姑娘有新曲献上，还请来了李先生亲自伴奏，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热烈。
凝芙深吸一口气，抱着七弦琴走上舞台，李进拿着紫竹箫，安静地站在她身侧。两人一红一白，一站一坐，竟生出一种奇妙的和谐，台下的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
凝芙对着台下盈盈一礼，然后坐在琴前，调整好姿势，对李进点了点头。
李进举起箫，凑到唇边。
琴音先起，空灵婉转，如月光洒在湖面；箫声紧随其后，呜咽缠绵，似清风拂过竹林。紧接着，凝芙的歌声响起，清甜中带着几分缥缈，像云端的仙子在低声吟唱：
“冰封的泪 如流星陨落
跌碎了谁的思念
轮回之间 前尘已湮灭
梦中模糊容颜
昆仑巅 江湖远 花谢花开花满天
叹红尘 落朱颜 天上人间
情如风 情如烟 琵琶一曲已千年
今生缘 来生缘 沧海桑田 成流年
古老的剑 斩断了宿怨
唤醒了谁的誓言
转瞬之间 隔世的爱恋
追忆往日缱绻
昆仑巅 浮生远 梦中只为你流连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翩跹
情难却 情相牵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缘 来生缘 难分难解
昆仑巅 浮生远 梦中只为你流连
笑红尘 画朱颜 浮云翩跹
情难却 情相牵 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恋 来生恋 莫让缠绵 成离别…”
台下的众人瞬间被吸引，个个屏住呼吸，连喝酒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搭配——琴声、箫声、歌声，三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缥缈的仙境，忘却了俗世的烦恼。
一曲终了，台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比在云舒苑、宝月楼时还要热烈。
“好！太好了！”
“凝芙姑娘唱得好！李先生吹得更好！”
“再来一首！我们还要听！”
凝芙站起身，与李进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几分欣喜。在众人的再三要求下，两人又合奏了两遍，每一次都引来满堂喝彩。
回到雅间时，凝芙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楼里的老鸨特意跑上来，手里捧著一个锦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李先生，凝芙，今晚真是太热闹了！这是给二位的打赏，您二位收好。”
李进打开锦盒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盒碎银子，少说也有十两。他愣了一下，看向凝芙。
凝芙笑着说：“先生，这是您应得的。楼里说了，以后您的打赏，都和我分一样的份例。”
接下来的三天，李进几乎每天晚上都和凝芙一起上台表演。《回梦仙游》的旋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平户县的大街小巷。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能哼上两句，凝芙的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隐隐有盖过林盼儿的势头。
李进的名字，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不再只称他“说书的李先生”，而是尊他为“李才子”，不少青楼的老鸨和花魁都想找机会巴结他，甚至有人直接跑到春亭园门口等著，只求能得他一句指点。
李进对此不胜其烦，索性连住处都不回了，直接住在了凝芙的雅间里。
春亭园的人对此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自从李进常来之后，楼里的生意好了数倍，营收翻了五倍还不止，连带着其他姑娘的打赏都多了不少。老鸨琴姐看李进的眼神，简直像看财神爷，每天都让人把最好的饭菜送到雅间，嘘寒问暖，比对亲儿子还亲。
楼里的其他姑娘和龟奴、丫鬟们，也个个对李进恭敬有加，见了面一口一个“李先生”，生怕怠慢了这位“摇钱树”。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对李进这般友好。春亭园还有一位花魁，名叫念虹，容貌虽不及凝芙艳丽，却也有几分姿色，擅长舞技。眼见凝芙声名鹊起，连老鸨都对她另眼相看，念虹心里难免有些嫉妒。
这日傍晚，李进刚回到雅间，就见念虹端著一盘精致的点心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妩媚的笑：“李先生，听说您爱吃甜食，我特意让人做了些，您尝尝？”
李进皱了皱眉，淡淡道：“多谢念虹姑娘，只是我不太饿，你拿回去吧。”
念虹却像是没听见，径直走到他面前，身上的香粉味浓郁得有些刺鼻：“李先生何必这么见外？大家都是自己人。凝芙妹妹能得先生指点，是她的福气，我也想向先生请教请教呢”
她说著，竟想往李进身上靠。李进侧身避开，语气冷了几分：“念虹姑娘请自重。我还有事，失陪了。”
说罢，他转身走进内间，留下念虹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难看。
内间里，凝芙正坐在窗边等他，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李进摇了摇头，不想让她烦心，“外面风大，早点休息吧。”
凝芙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温顺地点点头。
夜色渐深，雅间里的烛火摇曳。凝芙为李进斟上酒，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先生，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李进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却很柔软。他看着她艳丽的容颜，轻声道：“能帮你，我很高兴。”
凝芙的脸颊瞬间红了，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
李进知道，自己或许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女子了。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是因为她的坚韧，她的感恩，还有那份在音乐里找到的默契与共鸣。
至于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也不想多想。至少此刻，这份温暖与情意，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