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倒春寒。00暁税王 首发
糜氏钱庄后堂里,五个老账房围坐长案,人手一把新工具:木框里穿着竹棍,棍上串著木珠,上下两排,上面两颗,下面五颗。这叫“算盘”,糜家木工坊三天前送来的新玩意。
赵账房拿着算盘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这怎么用?”
苏先生站在案前,手里也拿着一把:“简数写数快,但算数还是要靠心算或算筹。这算盘,就是用来算数的工具。”
他示范起来:“下排每颗珠代表一,上排每颗珠代表五。从右往左,是个、十、百、千、万”手指在算珠上拨动,噼啪作响,“比如三加五——”
赵账房瞪大眼睛,看着苏先生手指翻飞,三颗下珠往上推,又拨下一颗上珠:“这就是八。”
“这么快?”钱账房凑过来,“比算筹呢?”
“你们试试。”
赵账房习惯性地去抓算筹,想想又停下,拿起算盘。他先拨出347,个位七颗下珠全推上,十位四颗,百位三颗。再加589
他手指笨拙,拨了这颗掉那颗。算了半天,抬头问:“是九百三十六?”
苏先生点头:“对。齐盛暁税徃 免沸岳黩用时多少?”
赵账房回想:“约莫五十息。”
“用算筹呢?”
“至少百息。”赵账房老实道,“但这珠子老打滑”
“练。”苏先生只说一个字。
从这天起,钱庄后堂的算盘声就没断过。噼噼啪啪,从早响到晚。老账房们开始抱怨手指疼、眼睛花,但没人放下算盘——因为东家说了,半月内熟练使用算盘的,月钱再加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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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糜府木工坊。
坊主老杨头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十几个算盘坯子。有的是松木的,有的是枣木的,还有黄杨木的。他拿起一个,拨了拨珠子,摇头:“太涩。”
又拿起一个:“太滑。”
学徒阿牛在旁边挠头:“师父,都试了七八种木头了,还不行?”
“不行。”老杨头把算盘一扔,“公子说了,要珠子光滑但不打滑,框子结实又轻便。这松木的倒是轻,可珠子容易裂。枣木结实,但太重,账房们拿久了手酸。”
阿牛苦着脸:“那怎么办?”
老杨头不吭声,起身在工坊里转悠。走到墙角时,看见一堆边角料,有榉木、槐木、榆木他忽然蹲下,捡起一块榉木边料。
这榉木纹理细密,硬度适中。他用刨子刨下一片,拿在手里掂了掂,又用砂纸打磨。片刻后,一片光滑的木片出现在掌心。
“试试这个。”老杨头把木片递给阿牛,“做珠子。”
阿牛接过,去车珠子了。老杨头又翻出几块槐木,这木头轻,有韧性,适合做框。
三天后,第一把榉木珠、槐木框的算盘做出来了。老杨头亲手打磨,珠子圆润均匀,框子轻巧结实。他拨了几下,噼啪声清脆,珠子不涩不打滑。
“成了。”他长舒一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杨师傅在吗?”
老杨头回头,看见糜芳带着小蝶站在门口。他赶紧起身:“二公子怎么来了?”
“来看看算盘做得如何。”糜芳走进工坊,拿起那把新算盘,在手里掂了掂,“轻巧。珠子也滑溜。”
“公子试试。”老杨头递过题目纸。
糜芳接过,是道复杂些的账:2345+6789-1234+5678。他手指在算盘上翻飞,不过十几息,报数:“13578。”
老杨头拿算筹验算一遍,分毫不差。
“好!”老杨头眼睛亮了,“公子这手法比老账房们还熟!”
糜芳笑笑,没解释——前世他小学时珠算比赛拿过奖。他放下算盘:“这算盘,一天能做多少把?”
“现在刚摸出门道,一天最多十把。”老杨头道,“等阿牛他们熟练了,一天二三十把没问题。”
“不够。”糜芳摇头,“钱庄就要三十把,各工坊账房也要,商队账房也要至少先做五百把。”
老杨头倒吸凉气:“五百把?那得”
“加人。”糜芳打断他,“从学堂甲班挑些手巧的孩子,来你这儿当学徒。工钱按正式工算,学成了留下。三个月,我要看到五百把算盘。”
“是!”老杨头挺直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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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糜氏学堂。
甲班今日没上课,二十三个孩子排成队,跟着苏先生去木工坊。
陈安走在队伍里,心里纳闷。昨日先生说今日有重要事,却不说是什么。
到了木工坊,老杨头已在门口等著。他扫视孩子们,目光在几个手指修长的孩子身上停了停,最后落在陈安手上。
“你,叫什么?”
“陈安。”
“伸手。”
陈安伸出双手。手指细长,但掌心有茧——是练字磨的。
老杨头捏了捏他的指节,点头:“留下。还有你、你、你”他一连点了八个孩子,“其他人回去上课。”
被留下的孩子面面相觑。陈安大著胆子问:“先生,留我们做什么?”
“学做算盘。”老杨头转身进坊,“进来吧。”
工坊里弥漫着木香。阿牛正在车珠子,木屑飞舞。老杨头指著工作台:“从今天起,你们上午在学堂念书,下午来这儿学手艺。学成了,就是木工坊的学徒,月钱三百文。”
孩子们眼睛都瞪大了。三百文!他们爹娘在工坊干一个月也就四五百文!
“但丑话说前头。”老杨头板著脸,“学手艺苦,伤了碰了,自己忍着。学不会的,滚蛋。偷懒耍滑的,滚蛋。听懂没?”
“听懂了!”孩子们齐声。
陈安握紧拳头。他想起爹的话:有机会就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