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珊安静地站在厂区仓库屋檐下，脚边放着一个装着他们“明面家当”的网兜和一个大麻袋。
里面是宿舍里的脸盆、暖水瓶和一些零碎东西。
当程轻舟的身影再次出现时，他眸光更深邃了。
但在触及苏彤珊身影的瞬间，他加快步伐，几乎是带着点急切地走向她。
这个混乱世间，他唯一想紧紧抓住，纳入羽翼之下的人。
“等久了吧？我们回家。”他自然地扛过了她脚边的麻袋。
“没多久。”苏彤珊摇摇头，很自然地跟在他身侧。
两人并肩走出厂区大门。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两分钟，程轻舟那间位于厂区角落的单身宿舍，门锁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拨穿着普通工装的人迅速涌入。
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沉默而高效地翻查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床铺、柜子、抽屉、甚至墙角地面都不放过。
然而，结果让他们失望。
宿舍里除了少了程轻舟个人的被褥，几件常穿的衣服和一些日常洗漱用品外，其他属于公家的物品一件未少，也没有任何信件、笔记或其他能引人怀疑的异常物品。
几人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结论。
目标人物只是正常离职，携带个人物品离开，没有任何可疑行迹。
“撤。”
为首之人低喝一声，几人如来时一般，迅速而悄然地撤离，好像从未出现过。
另一边，自行车轮碾过张家村积雪初融、泥泞不堪的土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程轻舟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苏彤珊侧坐在后座，一只手为了保持平衡，轻轻地抓着他腰侧的衣服布料，另一只手扶着晃晃悠悠的网兜。
寒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冻得苏彤珊鼻尖发红。
她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路可真够呛，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程轻舟在前头听到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声音顺着风传来：“抱紧点，前面还有个坑。”
苏彤珊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抓着他衣服的手。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几个看似寻常的村民，目光却都有意无意地瞟向自行车上的两人，像几条隐藏在暗处的尾巴。
程轻舟好像毫无察觉，但微微绷紧的脊背泄露了他的警惕。
苏彤珊也感觉到了那些黏着的视线，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压低声音：“轻舟，后面那几个人……”
“嗯，看见了。”程轻舟声音平静无波，“不用理会，就当是村里闲着没事看热闹的。我们回我们的家，他们看他们的。”
他这份镇定感染了苏彤珊，她“嗯”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宝贝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十多天未曾回来，整个院子透着一股子被遗弃的冷清。
程轻舟刹住车，长腿一支，稳住了车身。
苏彤珊轻盈地跳下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脚，上前推开了那扇略显破旧、发出“吱呀——”声。
院子里空荡荡的，之前下的雪还没完全融化，又积了厚厚一层，惊奇的是，小路好像被人扫过。
程轻舟和苏彤珊站在院中，环顾着这破败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这里，以后，她不再是独自一人住了。
她回眸，看向正在停放自行车，眉眼间带着一路风尘却依旧难掩清俊矜贵的程轻舟。
苏彤珊的心头莫名一暖，一种安定的感觉油然而生，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明媚的微笑。
这个笑容，如同阴霾天空中骤然透出的一缕金光，纯粹而温暖，瞬间被刚抬眸的程轻舟精准捕捉到。
他目光微凝，心头那因为被跟踪，因为前途未卜而始终紧绷的弦，被这个笑轻轻拨动了一下，奇异地松缓了些许。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取下挂在车把上的网兜和麻袋。
“进屋吧，外面冷。”
他声音低沉，提着东西率先走向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苏彤珊跟在他身后踏进屋子。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双臂。
“这屋里感觉比冰窖还冷……”
程轻舟将东西放在冰冷的炕沿，目光迅速在屋内扫视一圈，看着家徒四壁，寒气森森的房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得先让这屋子有点热乎气。”
他沉声道，转身又出了屋子，走到院墙边那堆柴火垛，利落地抱了一捆相对干燥的柴火进来。
他蹲在炕洞前，动作熟练地引火，一边忙活一边说，语气带着点调侃：“苏彤珊同志，以后我要在你这打扰了。”
苏彤珊看着他蹲在灶前的背影，看着这个曾经在海城程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如今干着这种粗活，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温暖，忍不住开口：
“轻舟哥哥，以后我养你。”
程轻舟头笑着出声，低声道：“好，我要靠媳妇儿养了。”
这时火柴“嗤”地一声划亮，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他专注的侧脸。
程轻舟边烧火，边思考着接下来的生活。
现在盯着他们的人太多，空间绝不能轻易动用，否则必将引来杀身之祸。
此时的苏彤珊心里也翻江倒海的想：“看来，往后的日子，要注意少用空间了。幸好，之前换了些明面上的东西……”
她看着程轻舟被火光勾勒出的高挑背影，突然感觉有点顺眼了。
程轻舟边烧火，心里边想： ‘哼，动作倒是快。这就盯上来了。
他手下动作不停，心中冷笑。‘看来以后空间要注意着用了，京都很多人都知道程家有秘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秘密。现在要注意着了，他拉着苏彤珊进入这个漩涡，就不能让她有危险。
想到这里，他添柴的动作更用力了些。
火苗渐渐旺了起来，发出噼啪的轻响，冰冷的屋子里开始有了一丝暖意。
程轻舟又往灶上的大铁锅里添了几瓢水，准备烧点热水。
苏彤珊走到他身边，柔声开口：“轻舟，一会儿等炕暖和水烧好了，咱俩去一趟大队长家吧？”
她顿了顿，解释道，“总得有些米面下锅，我跟大队长家，张婶还算熟悉，去看看能不能用钱和票，换点粮食和菜。”
程轻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点了点头：“好，是该去一趟。我也得把介绍信给大队长看看，以后……我就是张家村的社员了。”
但苏彤珊还是听出了其中一丝暗叹，让他一个从未干过农活的人，开春后跟着下地挣工分，这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炕洞里的火越烧越旺，土炕渐渐有了温度，锅里的水也开始冒出丝丝白气。
两人用热水简单擦了把脸，洗去一路风尘，感觉精神了些。
取出那份盖着红章的介绍信，仔细收好。
两人锁好院门，朝着村子中央大队长家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村民，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看到程轻舟这个陌生又气度不凡的年轻男人时，目光更是充满了探究。苏彤珊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介绍程轻舟是她丈夫。
来到大队长家院子外，就听到里面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和孩子的嬉笑声。
苏彤珊拉着程轻舟敲门，扬声喊道：“张婶在家吗？”
“哎！在呢，在呢！” 随着一声爽利的应答，一个围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撩开门帘探出头来，正是大队长的媳妇儿张婶。
一看见苏彤珊，她脸上立刻绽开了热情的笑容：“哟！是苏知青啊！你可算回来啦！快进屋，快进屋！哟，这位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程轻舟身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好奇。
“张婶，这是我……我爱人，程轻舟。”苏彤珊微微红了脸，介绍道，“我们刚安顿下来。”
“哎呀！这就是程同志啊！快请进，请进！外头冷！” 张婶连忙将两人让进屋里。
炕烧得热乎乎的。大队长张大山正坐在炕沿抽旱烟，看见他们进来，也站起身招呼。
他家大儿媳周大嫂，一个看起来利落朴实的年轻媳妇，
正坐在炕上纳鞋底，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起身去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