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江夜愁雾
长江之畔,江夏水寨。
是夜月隐星沉,江天如墨。周瑜与小乔并肩立于了望高台,举目北望。但见对岸曹营灯火连绵数十里,恰似银河倾泻人间,巡夜火把游走江岸,恍如万千流萤飞舞。江风飒飒,透着深秋肃杀之气,吹得小乔衣袂飘飘,青丝缭绕。
周瑜凝视良久,眉间锁成川字。小乔侧首轻问:“公瑾似有重忧?”
都督长叹一声,声若寒泉击石:“大战在即,军中箭矢短缺三万之数。工匠日夜赶造,杯水车薪。更令人心焦者,近日军中忽现疫症,初时不过三五军士发热呕吐,医官只作寻常风寒诊治。岂料这两日病者骤增,已逾百人。若任其蔓延,恐未战先溃!”
小乔闻言,纤指轻抚栏杆,沉吟片刻。忽见江面升起缕缕白雾,初时如轻纱漫卷,渐成铺天盖地之势,将两岸灯火吞没其中。她眸中精光一闪,轻声道:“天降浓雾,或可一用。”
“夫人计将安出?”
“公瑾且宽心,三日后寅时初刻,请至江边相见。”小乔言罢翩然转身,素衣没入夜色,只余淡淡馨香。
周瑜独立高台,望着江雾茫茫,心中疑窦丛生。
第二折 草船奇谋(真实事件是:213年濡须口之战孙权船被曹操射箭故事 ,这里借来用,本小说弱化了孙权,历史上也本不存在诸葛亮草船借箭。)
光阴倏忽,三日转瞬即过。
这日寅时未到,天色如泼墨般漆黑。周瑜方在榻上假寐,忽闻亲兵叩门:“都督,夫人已在江边相候。”
公瑾披衣而出,但见小乔一身墨色劲装立于岸边,青丝高绾,英气逼人。身后泊着一艘艨艟战船,船身两侧扎满枯草束,以麻绳层层捆缚,远观恰似江上浮来的荒丘野岛。船上不见一兵一卒。
“夫人这是……”周瑜疑道。
小乔微微一笑,眼角却透着连日疲惫:“公瑾登船便知。”
二人先后登舟,船夫解缆摇橹,艨艟悄无声息滑入江心。说也奇怪,船方离岸,江上浓雾骤起。这雾来得突兀,仿佛有灵性般自水面蒸腾而出,顷刻间弥漫天地,三丈之外不辨牛马。
周瑜扶舷而立,雾水沾衣生寒。小乔斟来温酒一盏:“公瑾可记得三日前缺箭之语?”
公瑾接盏在手,心中蓦然雪亮。抬眼细看妻子,但见她眸中慧光流转,依稀还是乔玄去世,初遇时那个灵动机敏的少女模样。只是细观之下,黛眉间锁着挥不去的忧色。
船行约半个时辰,忽闻前方人声鼎沸、金铁交鸣——曹军水寨到了!
周瑜大惊,按剑欲起。小乔轻舒玉腕按住他手背:“公瑾勿惊。”随即向船夫低语:“放缓船速,莫出声响。”
那艨艟如幽灵般滑入曹营水域。雾浓似乳,五步之外不辨人影,曹军哨船竟无所觉。
此时曹营主舰上,大将毛玠正巡视防务。忽有哨卒飞奔来报:“将军!江上雾中出现船影,观其轮廓似是江东战船!”
“多少艘数?”
“雾重难辨,隐约可见十余艘模样。”
毛玠闻言蹙眉。这几日江东军龟缩不出,今夜突现战船,其中必有蹊跷。他不敢怠慢,急令:“弓弩手就位!不论敌友,先射一轮试探!”
令旗挥动,寨墙之上千弩齐发!但听“嗖嗖”破空之声如暴雨倾盆,箭矢遮天蔽月而来。
船内周瑜本能欲拔剑,小乔却紧紧握住他手腕。只听“噗噗”连响,箭矢尽数钉入船侧草束——原来那些草捆扎得极厚极密,箭入其中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一轮箭罢,江上死寂。毛玠大疑:“怎无半点声响?再探!”
话音未落,又有哨卒急报:“江上船影似乎增多!”
毛玠不敢擅专,急奔中军大帐禀报曹操。那曹孟德方披衣起身,闻报冷笑:“周郎小儿,欲趁雾劫营耶?传乐进率弓弩营三千人增援,给孤往死里射!”
乐进得令,率精锐弩手飞奔至水寨。一时间江北岸箭如飞蝗,万弩齐发,破空之声震耳欲聋。那箭雨之密,竟将江雾都撕开道道缺口。
船舱之内,周瑜此时已明就里,心中震撼无以言表。转眼看小乔,但见她从容举盏,浅啜温酒,姿态悠闲宛若赏春。唯有袖中玉手微颤,泄露了生死一线的紧张。
箭矢不断累积,船身渐向一侧倾斜。小乔这才放下酒盏,轻声道:“调转船头。”
船夫扳舵,大船缓缓转向。另一侧船身迎向箭雨,又一轮攒射钉入草束。
如此往来约半个时辰,船身两侧草束已插满箭矢,密密匝匝如刺猬般。小乔估算数目已足,方道:“回航。”
此时东方渐白,浓雾始散。曹军终于看清江上船只,无人还击,只静静受箭。
乐进猛醒,捶胸顿足大呼:“中计矣!停射!快停射!”
然而为时已晚。艨艟借最后一丝残雾掩护,顺流南返,转瞬消失在晨光之中。
归途上,周瑜抚舷而立,望着满船箭矢,半晌无言。小乔缓步至他身侧,轻声道:“公瑾数数,可够三万之数?”
周瑜转身,深深凝视妻子:“夫人如何预知今夜有雾?”
“连观三日天象。”小乔望向渐散的江雾,神色却无喜色,“每日寅时,江上必起浓雾,持续一个时辰。今夜雾最浓重,故可行此计。只是……”她语声微顿,“观察这三日,亦见了军中病帐。疫症蔓延之速,远超预期。”
话音未落,船已抵南岸。
第三折 疫症横行
且说南岸码头,法正、徐庶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忽见雾中驶出“刺猬船”,皆目瞪口呆。
小乔率先登岸,急令:“速卸箭矢,清点数目分送各营。所有卸箭军士,需以布蒙口鼻,事后以醋熏身,单独安置观察三日。”
徐庶何等机敏,立时察觉异样:“主公,此举是……”
“军中疫症已蔓延。”周瑜代答,声沉似铁。
众人闻言色变。恰在此时,一骑飞驰而至,马上小将滚鞍下马,跪地急报:“都督!庐江军营爆发大疫,太史慈将军……太史将军也染病了!”
“什么!”周瑜如遭雷击。
太史慈江东第一虎将,军魂所系。若他有失,不独庐江军心溃散,整个江东士气都将遭受重创。
小乔当即道:“去看看。”
“不可!”周瑜拉住她衣袖,“疫症凶险,你乃女子之身……”
“家传略通医理,岂能坐视。”小乔挣脱他手,随那小将匆匆而去。
法正上前低语:“主公,若太史将军不测,军中恐生变数。更麻烦的是……今晨得报,孙权身边张昭、秦松等人,又在鼓吹降曹之议,言疫症乃天罚,抗曹逆天而行。”
周瑜面沉如水,望着堆积如山的箭矢,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却说小乔赶至庐江军营,但见营门肃杀,药气扑鼻。往来军士皆面有忧色,见她到来纷纷行礼,眼中却黯淡无光。
太史慈帐前,两名亲兵阻拦:“主公止步!医官说此病传染极烈,任何人不得入内!”
“让我进去。”小乔声音平静却坚定,取出备好的多层麻布面罩戴上,又以醋浸手,掀帘入帐。
帐内光线昏暗,药气熏人。太史慈卧于榻上,面如重枣,呼吸粗重,额覆湿巾。这位昔日叱咤沙场的猛将,此刻竟显羸弱之态。
“子义将军。”小乔轻唤。
太史慈艰难睁眼,见是她来,挣扎欲起:“主公何以亲涉险地……快出去……”
“将军勿动。”小乔按住他臂膀,触手滚烫如炭。细观症状:高热不退,咳中带血,颈间红肿如桃。
帐外亲兵泣道:“将军三日前忽发寒战,继而高热呕吐。昨日颈间肿起,今已蔓延至腋下,医官用了各种方剂,皆不见效。”
小乔心下一沉。此症她在医书中见过,乃军中常见“营热”,传染极速,致死极高。更棘手者,此病常随水土不服与士气低落而发,药石难医。
她为太史慈换过额巾,温言道:“将军定要撑住。公瑾已得箭矢五万余,火攻之计将成,只待一场东风……”
太史慈摇头闭目,显然已无力多言。
小乔退出营帐,急召军医询问。方知病者已逾三百,药材将尽,更麻烦的是水源可能已遭污染。她当即下令掘新井、焚污物、醋熏营,又出私蓄购药,亲开方剂,种种措施井井有条。
正忙碌间,忽闻营外喧哗。小乔出帐查看,但见一群将领聚集,为首者乃孙权派系老将韩当。
“韩将军何事?”小乔上前问道。
韩当面带忧色:“听闻子义病重,特来探视。如今军中疫症横行,每日病亡者不下十数人。长此以往,不需曹军来攻,我军自溃!”
“将军有何高见?”
韩当环视众人,压低声音:“实不相瞒,孙权处传来消息,曹丞相差人送来书信,言若愿降,可不咎既往,保江东文武各安其位。如今疫症肆虐,天意昭然……不若……”
“不若投降?”小乔接过话头,声音骤冷如冰。
韩当被她目光所慑,一时语塞。
小乔扫视众将,一字一句道:“曹操作《让县自明本志令》,自称‘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其野心昭然若揭。今日许以高官厚禄,他日鸟尽弓藏,诸位可有善终?且曹操报父仇屠徐州,坑杀降卒,此类事少么?”
她上前一步,继续道:“疫症虽凶,可防可治。一旦降曹,江东六郡尽归他人,百姓沦为鱼肉。诸君皆是江东子弟,忍见父老乡亲受北方铁蹄践踏否?”
众将默然。此时周瑜匆匆赶来,显然已得消息。他站到小乔身侧,朗声道:“韩将军忧心疫症,情有可原。然大战在即,动摇军心者——斩!”
最后一声厉喝,震得众人心头俱颤。
韩当面红耳赤,拱手道:“都督息怒,末将也是一片忠心……”
“你的忠心,留着对付曹军。”周瑜语气稍缓,“疫症之事,本督已有对策。箭矢已足,只待天时。传令全军:坚守营寨,防疫治病,敢言降者,军法从事!”
众将领命散去。
周瑜转向小乔,低声问:“子义如何?”
小乔摇头:“情况不妙。更麻烦者,若他挺不过去……庐江军恐生变。”
“孙权那边……”
“张昭等人定然借疫症大做文章。”小乔拭泪,神色坚毅,“需稳住军心,筹备火攻;全力救治病患,尤其是子义将军。”
周瑜握住她手:“辛苦夫人了。”
“夫妻一体,何言辛苦。”小乔勉力一笑,“只盼天佑江东。”
第四折 将星陨落
此后数日,江东军营陷入双线苦战。小乔亲自指挥隔离制药,招募郎中,甚至向道观佛寺求助。然而疫症凶猛,死亡日增。最令人心焦者,太史慈病情持续恶化。
第七日深夜,忽闻马蹄疾驰。一亲兵滚鞍下马,跪地哭道:“主公!将军……将军不行了,想见主公最后一面!”
小乔翻身上马,直奔庐江军营。
营中灯火通明,却死寂无声。军士们自发聚在大帐周围,许多人跪地祈祷,泣不成声。
小乔冲入帐内,但见太史慈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周瑜已在一旁,紧握其手,虎目含泪。
“子义……”小乔来到榻前。
太史慈缓缓睁眼,见是她来,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主公……来了……”声若蚊蚋,“慈……不能再征战了……”
周瑜哽咽:“子义休要胡说……”
太史慈摇头,艰难举了举手手无力垂下,令牌滚落榻边。
帐内外,恸哭声震天动地。
一代名将,未战死沙场,竟亡于疫症,时年四十有一。
小乔泪如雨下,却知此时非悲伤之时。她强忍悲痛,起身出帐,面对跪了满营的将士。
“将士们!”她声音清亮,压过哭泣,“如今将军不在了,庐江军魂不能散!你们是太史子义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兵,岂能在疫症前低头,在曹军前退缩!”
众军士抬头,眼中燃起火焰。
“将军之死,罪在疫症,更在江北曹军!”小乔指向北方,“若非曹操南侵,大军何需集结江夏?若不集结,疫症何至蔓延?子义将军实是死于曹贼之手!”
“报仇!报仇!报仇!”怒吼声震彻云霄。
小乔继续道:“现下要做三件事:第一,严格防疫,不能再有兄弟枉死;第二,刻苦操练,随时迎战;第三,相信周都督,火攻之计将成,必为子义将军报仇雪恨!”
军心渐稳,然小乔知道,此不过权宜之计。
第五折 暗夜定策
当夜,周瑜在帅帐召集紧急军议。韩当等将领齐聚,气氛凝重如铁。
韩当率先开口:“都督,太史将军病逝,军心震动。如今疫症未除,每日仍有将士死亡。末将以为……当暂缓战事,退守江东,从长计议。”
“退守江东?”徐庶冷笑,“韩将军以为,曹操会给我等时间休养生息么?一旦退却,曹军必趁势渡江,届时长江天险尽失,江东何以自保?”
“然如今战力折损,如何迎战?”另一将领质疑。
周瑜缓缓道:“疫症虽凶,却非无解。据观察,严格隔离者,病亡率大减。小乔主公所设防疫之法,已初见成效。只要坚持半月,疫症可遏。”
“半月?”韩当摇头,“曹操会给半月时间么?”
众将疑惑。
周瑜起身,目光如炬扫视众将:“此战关乎江东存亡,没有退路。诸君若惧,现在可卸甲归田;若留,便与我周瑜血战到底!”
帐中死寂片刻。韩当等人面面相觑,终于齐齐抱拳:“愿随都督死战!”
军议散后,周瑜独留帐中。
“天意难测,但人事需尽。”小乔握住他手,“公瑾,知你压力如山。然你是江东支柱,你不能倒。”
周瑜苦笑:“有时真羡慕曹操,兵多将广,粮草充足。而我……连将士健康都难保全。”
“曹操有他的优势,我等有我等的。”小乔凝视他,“我等有长江天险,有熟悉水战的将士,有誓死保家的决心。更重要的是……”她声音转柔,“公瑾,你有我。没有江东,我们去并州。”
周瑜动容,将她揽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六折 雾锁长江
夜深人静,江风穿寨而过,带着寒意与药味。江北曹营灯火依旧连绵,仿佛一头蛰伏的洪荒巨兽,随时可能扑来。
而南岸,在疫症与死亡的阴影下,江东军仍在苦苦坚持。病帐中,有人与高热抗争;江岸边,有人在严格防疫下操练水战;工营内,有人连夜赶制火箭火船。
小乔走出帅帐,遥望江北。雾又起了,丝丝缕缕,与那夜草船借箭时一般浓重。
她想起太史慈临终的眼神,想起病帐中将士的呻吟,想起周瑜眉间化不开的忧色。
这场仗,必须赢。
非为功业,非为青史留名,而是为那些信任他们的将士,为江东的父老乡亲,为每一个在疫症中逝去的生命。
草船借箭已成佳话,然背后的代价与压力,唯有亲历者知晓。
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此时忽有亲兵来报:“主公,江上发现曹军哨船,似在探查我军虚实。”
小乔眸光一冷:“传令各营,加强戒备。凡有敢擅闯水域者,箭矢伺候——就用曹军送来的箭!”
“得令!”
长江浩浩,雾气茫茫。两岸战云密布,杀机暗藏。
而在生死存亡之际,总有人选择坚守,总有人愿以血肉之躯,筑起家园的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