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烽火与易京的攻防,并未打乱小乔既定的步伐。并州军政体系在她的梳理下,已如精密的器械高效运转,应对幽州局势自有赵云、张辽等将佐在前线依策行事,郭嘉、荀攸等谋士于中枢参赞调度。
她的目光,在关注北方风暴的同时,亦投向了另一处关键而残破的区域——司隶。
昔日的帝国京畿,历经董卓之乱、李傕郭汜相攻,早已是千疮百孔,城垣残破,田野荒芜,百姓流离失所,盗匪与散兵游勇多如牛毛。弘农、河东、河内等郡,名义上分属张杨、段煨、李乐等大小势力,秩序混乱。这里,如同一块无主的璞玉,亦是一片亟待滋养的沃土。
“北疆之事,以掣肘、震慑为主,未到全力介入之时。然司隶,连接关中、并州、中原,乃天下脊背,不可长久放任其糜烂。”
上党郡守府内,小乔对着荀彧、董昭等负责内政与战略的臣属说道,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并州根基已稳,当有余力,西顾司隶。”
她并未选择大军压境的征服方式,那会过早暴露实力,引来四方忌惮。而是采取了更为精妙而隐蔽的策略。
首先,以“炎帝庙”地下组织为先锋。王越麾下的精锐探子、刺客、说客,化身商旅、流民、游侠,大量潜入司隶各郡。他们的任务并非单纯搜集情报,更重要的,是摸清各地豪强、坞堡主的底细,评估其倾向;接触那些因战乱而隐居或不得志的底层官吏、士人;探查流民聚集区的情况,以及盗匪势力的分布与弱点。
其次,经济渗透。借助并州工农业产出,以及甄氏等商路积累的财富,以并州官营或授权商队的名义,低调进入司隶。并非单纯的买卖,而是以略高于市价的价格收购司隶残存的皮毛、药材等特产,同时销售并州产的铁器(以农具为主)、食盐、布匹等必需品。
交易地点多选择在那些地方势力控制薄弱、秩序尚可的区域,并派出小股精锐护卫,确保交易安全。此举一来可获取资源,二来可缓慢影响当地经济,三来能借此与地方势力建立初步联系,传播“并州牧治下安定,商旅公平”的名声。
其三,有限度的军事清理与招募。针对那些为祸一方、恶名昭彰,且与并州无潜在合作可能的盗匪或军阀,小乔授权王越或调动边境驻军,进行精准打击。行动往往迅捷猛烈,以歼灭或驱逐为首要目标,事后并不占据地盘,而是将缴获的部分财物散给当地受害百姓,其余带走。同时,在这些行动中,注重甄别被裹挟的壮丁或有潜力的俘虏,愿意归附者,经过初步整训,打散编入并州军或迁往并州边境屯田。此举既清除了障碍,赢得了部分民心,也悄然补充了人口与兵源。
其四,人才吸纳。通过考察与接触,对于那些确有才干又心怀汉室、对现状不满的司隶士人、官吏,小乔或亲自写信延请,或派重贾诩、徐晃等重要幕僚前往拜访,许以官职、礼遇,将他们吸引至并州。过程低调而高效,如同涓涓细流,不断为并州这台日益庞大的机器注入新的智慧与活力。
小乔之于司隶,其惠泽非自今日始。司隶大震,屋舍倾颓,饿殍载道;蝗灾又起,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当是时也,四方诸侯或忙于攻伐,或困于粮秣,皆视司隶为敝履,弃之不顾。唯并州牧小乔,力排众议,不惜缩食节用,调拨并州仓廪之粟,委派能吏干员,携医药、谷种,星夜驰援。于弘农、河东、河内等郡要冲之地,广设粥棚,活人无算。
尤令司隶遗民刻骨铭心者,乃乔州牧所立赈济之规:凡施粥,必浓稠至箸插其中而不倒,方可供于百姓。初,吏役或有疑者,恐粮耗过巨。小乔闻之,正色道:“民命至重,岂容克减?吾宁并州文武节衣缩食,亦不可使饥民食不果腹,此立信之本也!”此令一出,粥棚所至,箸立粥中,俨然成碑。流民初时惊疑,继而感泣,皆言:“乔州牧仁德,非邀虚名,乃真心活我!”由是,“立箸粥”之名,不胫而走,遍传司隶荒村野寨,小乔之信义仁心,遂深植于兆庶之心。
今小乔经略司隶策行,王越暗探、并州商队、精悍游骑,交错于河山之间。彼等非仅行间、贸市、清剿之事,更携乔州牧安抚流亡、重整地方之策。往昔“立箸粥”之恩,犹如伏脉千里,至此方显其效。司隶之民,久罹兵燹天灾,困顿流离,忽见并州来人,其行事章法,竟与赈灾之使一脉相承,顿生他乡遇故之感。于是,人心向背,悄然生变。
且说那河东郡解县之地,前次地震,城郭半毁,后又蝗过,田畴尽荒。县中大姓卫氏,族长卫泓,乃一方善宿,曾于灾时得并州接济,家族得以保全。
近日,并州商队至此,非但公平交易,更携来新式耧车图样,助民恢复农耕。卫泓感念乔州牧恩德,又观并州吏治清明,遂大会乡党宗亲于祠堂前,慷慨陈词:“方今乱世,诸侯割据,视民如草芥。唯并州乔州牧,仁德爱民,信义着于四海。前活我等于倒悬,今又助我等复业。吾等僻处解县,朝廷威仪久绝,不如举县附之乔州牧,以求庇佑,诸位意下如何?”众乡绅、耆老皆忆前恩,又审时势,无不拊掌称善。
乃公推卫泓为首,缮写归附表文,宰杀牲醴,告祭天地,遂于解县城头,易帜为并州旌旗。卫泓自领县中事务,暂代守令之职,静候并州委派官吏。此乃司隶之地,首个明旗易帜归附之县。
解县之事,若星火坠于枯原。消息传开,司隶各处,应者云集。
弘农郡黾池县外,有乡豪名唤周固,聚宗族及流民数千,据坞堡自守。前蝗灾,堡中粮尽,几至人相食。幸得并州赈济车队途经,见其惨状,倾囊相授粟米百石,周固率全堡老幼叩谢,问使者名号,使者答:“吾等奉并州乔州牧之命,行此微末之事,不足挂齿。州牧常言,‘天下疲敝,救得一地便是一地,活得一民便是一民’。”周固感佩涕零,铭记于心。
近日,并州游骑剿灭左近悍匪“一阵风”,得其积聚,部分散于乡民,周固坞堡亦得惠。又闻解县归附,周固乃召堡中子弟,谓曰:“乔州牧活我性命,保我乡梓,恩同再造。今解县已附,我辈岂可落后?当效之!”遂开堡门,亲率青壮,肃清周边零散寇盗,继而遣子侄携舆图、户籍,赴上党谒见,愿举坞堡及周边五十里之地,尽归乔州牧治下。
河内郡野王县境内,有前汉废渠,淤塞百年。并州工曹遣水利匠人数名,混于商队中至此,勘察地形后,献“以工代赈”之策,召集流民,疏浚河道,引沁水溉田。主持此事之并州小吏,与民同劳,分发粮饷,分文不取,且明言:“此乃乔州牧为恢复司隶生机所设,但望来年此间,稻花香里说丰年。”流民感其诚,奋力劳作,不两月,渠成水通,沃野复现。
附近村落,本为盗匪盘踞,民不聊生,今见并州来人果真为民谋利,非如他处官吏只知搜刮,遂联合起来,驱逐匪类,公推三老,赴并州吏员处,长跪请命:“吾等野王县北十七村之民,久闻乔州牧贤名,愿率土归附,乞州牧遣官治理,使我等得为并州良民!”声泪俱下,闻者动容。
更有那司隶腹地,诸多无名山川、荒僻村落,其民未尝得见并州官吏之面,然“立箸粥”之德、“乔州牧”之名,早已口耳相传,如风之行,如水之流。譬如,渑池西境“鬼哭涧”,山深林密,聚集逃难百姓数百户,自成聚落,不与外通。
近日,村中忽立一木牌,上书“仰慕乔州牧仁政,此间百姓愿归并州”,字迹歪斜,乃村中略通文墨者所书。又闻,宜阳官道旁,有废弃驿站,不知何时,墙上以炭书大字“此处求乔州牧管”。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或有零散盗匪,原欲劫掠并州商队,反被商队护卫或闻讯而来的并州游骑击溃。被俘者中,多有原是灾民,被迫落草。并州军依小乔所定章程,审其善恶,罪大恶极者诛,胁从者可赦。愿归田者,发给路费、种子,指引前往已归附区域安置;愿从军者,经严格筛选,编入辅兵或屯田兵。此法一行,盗匪渐知并州军威不可犯,乔州牧仁德不可负,或散伙归农,或远遁他方,司隶秩序为之一肃。
由是,小乔之势力,在司隶如春霖润物,无声而广被。除了解县卫泓、黾池周固、野王北十七村等略有名姓者主动归附外,更多并无头面人物引领,纯由乡民、流民自发归心的区域,如雨后春笋,纷纷呈现。
看那河东猗氏之野,昔日良田,今成蒿莱。数村遗民,见并州推广之代田法、区种法能增粮产,遂自发仿效,并公议立约:“吾等既行乔州牧之法,便是乔州牧之民,当共遵并州律令,互保互助。”俨然一自治小区。
河内沁水之滨,渔樵之辈,感念并州严禁豪强侵夺山林川泽之令(此令虽未正式行于司隶,然其精神已由商队、使者宣扬),遂相约:“自此以往,渔猎所获,当优先售与并州商贾。若遇他方强征,共拒之。”其心向背,不言自明。
乃至弘农峭山之中,有猎户村落,闻乔州牧麾下大将赵云、张辽、徐晃、于禁皆爱民如子,军纪严明,心生向往。村中少年,竟以木为枪,以草为马,模仿并州军操演,口中呼喝:“杀贼保境,效忠乔州牧!”童稚之声,回荡山谷,其志可嘉。
此等情形,遍布司隶。虽无明旗昭告,然民心所向,已如百川归海。并州派出的使者、商队,行于道中,常遇乡民箪食壶浆,询问:“乔州牧时方遣官来?吾等翘首以盼久矣!”或有当地稍有声望者,如退职小吏、乡间塾师、德行着者,主动联络并州人员,表示愿为前驱,稳定地方,以待王化。
小乔坐镇上党,每日皆有司隶归附之讯报至。或为整县归顺,或为数村联合,或为坞堡请附,或为流民聚落自陈……荀彧、董昭等,忙于甄别情伪,拟定接纳章程,于太学内选派干练官吏、军士,分批进入这些区域,建立基层治理,恢复生产,编练乡勇,徐徐图之。
这一番司隶归心的景象,比之千军万马的征伐,别是一番动人气象。非以力取,而以德召;非以威服,而以信结。昔日“立箸粥”时种下的善因,今日终得善果。小乔闻报,虽神色依旧清冷,然眸中亦闪过一丝欣慰。她对荀彧等人言:“得民心者,徐徐图之,根基乃固。司隶虽残破,然民心可用,假以时日,必为吾之坚实屏藩。”
至此,小乔经略司隶之策,已初见成效。北疆烽火,东南易帜,天下棋局纷乱,而司隶之地,正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悄然改变着颜色,向着那位远在上党的玄衣州牧,展现出归心的赤诚。
就在北疆战事胶着,司隶布局稳步推进之际,来自东南方向的一则紧急情报,通过“炎帝庙”的加密渠道,呈送到了小乔的案头。
情报详细记述了徐州惊心动魄的易主过程:
刘备看似有了立足之地,然根基依旧浅薄。刘备为为彰显汉室忠臣姿态,与关羽率主力出征,阻击袁术于盱眙、淮阴一线。留张飞及中郎将许耽等守备下邳。
然而,刘备在徐州时间尚短,虽得部分徐州士民之心,却未能完全消化陶谦旧部,尤其是以曹豹为代表的丹阳兵集团。
陈宫,这位智谋深远,却因与曹操认识不同,已及屠戮边让等士人而与之决裂的谋士,敏锐地抓住了这一裂痕。
他频繁接触对刘备、张飞不满的曹豹等人,不断挑拨离间,夸大张飞的跋扈与刘备集团对徐州旧部的排挤。同时,陈宫亦与吕布集团紧密勾结,为其谋划夺取徐州之计。
矛盾终于在张飞一次醉酒后爆发。张飞性情刚猛,饮酒后更易失控,因琐事与曹豹发生激烈争执,继而演变为武力冲突。陈宫得报,知时机已到,立刻通知屯驻附近的吕布,同时说服了本就心怀异志的中郎将许耽,使其派司马章诳打开下邳城门。
吕布亲率并州狼骑(其核心并州旧部)精锐,如狂风般突入下邳城内!张飞闻变,惊怒交加,仓促间率亲兵与曹豹部混战,虽奋力将曹豹击杀,但城内已乱,吕布军势不可挡。张飞见大势已去,只得在少数亲卫保护下,弃城突围,去寻找刘备。
吕布遂占据下邳,自领徐州牧。陈宫在此过程中,展现了一定的政治远见和底线,力劝吕布不得伤害刘备留在城中的家眷,并将其妥善安置。
前方,刘备与关羽正与袁术军相持不下,忽闻后院起火,徐州易主,顿时如遭雷击,军心大乱。袁术乘势进攻,刘备兵败,进退失据,陷入绝境。万般无奈之下,刘备只得忍辱负重,引残兵返回徐州,向吕布低头。
吕布新得徐州,立足未稳,亦不愿立刻与刘备拼个你死我活,在陈宫建议下,故作大度,将刘备安置于小沛驻守,试图将其作为抵挡袁术北上的屏障。
至此,徐州之主,短短时间内,由陶谦而至刘备,再易为吕布。中原东南格局,为之剧变。
小乔阅罢密报,眸光幽深。她轻轻放下绢帛,指尖在案几上无声敲击。
“刘备,人杰也,然根基太浅,骤得大州,终难守住。吕布,豺狼之性,勇而无谋,虽得陈宫之智,然其反复无常,徐州在他手中,恐难长久,反会引来更多纷争。”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冷静的分析。
“主公,”侍立一旁的荀攸开口道,“徐州易主,曹操必不甘心。其与袁绍对峙于兖州北境,一时难以分身,然一旦腾出手来,必图徐州。袁术新胜刘备,气焰更炽,亦不会坐视吕布安稳。东南乱局,恐将愈演愈烈。”
郭嘉懒洋洋地接口,眼中却闪着洞悉的光芒:“乱得好。曹操、袁术、吕布,乃至可能介入的袁绍,彼此牵制,相互消耗,于我并州、于主公之大业,利大于弊。主公当下之要,仍是稳固根基,经营司隶,静观北疆之变。待中原群雄疲敝,方是我等东出之时。”
小乔微微颔首。郭嘉之言,深合她意。天下如棋局,落子需有序。徐州这步乱棋,虽出乎意料,却并未打乱她整体的布局。反而让她更加明确,在自身实力未达到碾压一切之前,韬光养晦,积攒力量,静待时机,方是上策。
“传令王越,加大对徐州局势的监控,尤其是曹操、袁术的动向。司隶之事,按原定方略,稳步推进。”她抬起眼,望向窗外苍茫的北方,“至于幽州……且看袁本初与公孙伯圭,还能僵持多久。赵云、张辽所部,暂缓行动,隐匿行踪,等待下一个最佳时机。”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一切纷扰与变局,皆在其掌控与算计之中。棋盘之上,风云变幻,而她,这位玄衣女子,已然稳坐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