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党的冰雪在春日暖阳下渐渐消融，屋檐下滴落的雪水敲击着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太学之内，书声琅琅，演武场中，呼喝震天。经过“整风”与“兴学”的洗礼，并州这台战争机器正在悄然蜕变，褪去了曾经的草莽气息，显露出钢铁般的骨架与锋芒。
羊头山炎帝庙暖阁中，炭火依旧旺盛。小乔独自立于那幅巨大的河北舆图前，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在那两处刺目的朱红标记上——常山郡与赵郡。于毒、白饶的鲜血，数万将士的亡魂，仿佛仍在舆图上无声地呐喊。于夫罗在河内掀起的风波，袁术在南阳的蠢蠢欲动，乃至兖州曹操与吕布的生死相搏，在她眼中，都只是这盘大棋的序曲与铺垫。
“袁本初的目光已被四处烽烟吸引，”她清冷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指尖精准地点在常山郡的位置，“公孙瓒牵制其北，袁术觊觎其南，曹吕之争扰乱其西，内部还有于夫罗这枚钉子。此时，正是我们拿回常山的最佳时机！”
荀攸、郭嘉、贾诩三人肃立一旁。荀攸抚须沉吟道：“主公明鉴。常山太守李攀，原为韩馥旧吏，并非袁绍嫡系，能力中庸，御下无方，郡内豪强与军中旧部对其多有不满。尤其子龙将军家族在常山素有威望，怀念者大有人在。只是，若再兴兵戈，恐重蹈覆辙，生灵涂炭，需以奇策智取，方为上策。”
郭嘉裹着厚厚的裘袍，脸色苍白，不时发出低沉的咳嗽声，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雾：“咳咳……奉孝以为，冀州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派系林立，缝隙丛生。袁绍取冀州时，主公布下的那几枚暗子，沉寂多时，如今也该是时候动一动了。”
贾诩阴恻恻地笑了笑，像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缓缓吐信：“文和亦作此想。韩莒子、吕威璜二人，自袁本初逼迫韩文节（韩馥）让渡冀州时，便依主公深谋，假意投靠，潜伏至今。韩莒子如今官至常山郡都尉副手，掌部分城防兵权；吕威璜则在邻近的中山国驻军，可为奥援。此二人，或可成为撬动常山郡的支点。”
小乔眼中精光一闪，转身面对三位谋士，决然道：“不错！此二人潜伏多年，根基已稳，正是启用之时。文和，立即启动‘暗影’，以最隐秘的渠道，密令韩莒子、吕威璜，伺机而动！目标并非强攻郡城，而是制造混乱，里应外合，助我精锐小队控制乃至清除李攀，夺取郡治元氏城！”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告诉韩莒子，他在常山郡的家族，我会派‘暗影’精锐秘密保护，绝不容有失。事成之后，保他韩家为常山新贵，擢升其为常山郡都尉，乃至太守亦非不可期。吕威璜那边，许以黄金千两，并允其日后独领一军，建功立业。”
“诺！文和即刻去办，必使消息安全送达，令其知晓利害。”贾诩躬身领命，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入暖阁的阴影之中。
“王师，”小乔看向如标枪般挺立的王越，“从‘暗影’与军中，挑选最精锐的刺客、斥候以及善于山地奔袭、巷战格斗的死士，组成一支精干小队，人数不必多，但务必个个以一当十。由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之人统领，秘密潜入常山郡，蛰伏待命。一旦韩莒子发出信号，即刻行动，直扑太守府，控制中枢，擒贼先擒王！”
“越明白！必不负主公所托！”王越抱拳，眼中闪过剑锋般的厉芒。
“此外，”小乔走到案前，提笔疾书，盖上印信，“传令张辽，命其在并冀边界，借口巡边剿匪，秘密集结三千轻骑，备足粮草，保持临战状态，随时准备接应。一旦城内得手，信号传出，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驻元氏，稳定大局，弹压任何可能的反扑！”
命令一道道发出，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撒向常山郡。
第一折 暗子启动
常山郡，郡治元氏城。
春寒料峭，夜色下的城池显得格外宁静。都尉副手韩莒子处理完一天的军务，回到自己的宅邸。屏退左右后，他在书房昏暗的油灯下，拆开了那封以特殊火漆封口的密信。信上的字迹他无比熟悉，那是并州“暗影”最高级别的指令。
潜伏生涯，早已磨平了他最初的忐忑，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谨慎和一丝对未来的期盼。他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指令，手指微微颤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想起家族在常山的田产铺面，想起袁绍麾下那些颍川、冀州士族子弟对自己的排挤与轻视，更想起并州使者承诺的事成之后的锦绣前程与家族荣耀。
他深吸一口气，将密信凑近灯焰，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绢布，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再无半分犹豫。
数日后，韩莒子利用其都尉副手的职权，以“黑山军残部可能滋扰”、“需加强城防，整肃治安”为名，向太守李攀提出了调整部分城防部署的建议。李攀对此等军务琐事并不上心，加之韩莒子平日表现“勤勉可靠”，便大笔一挥予以批准。
借此机会，韩莒子顺利地将元氏城几处关键城门，特别是西门和南门的守军，换上了自己多年来精心拉拢、培植的心腹军官和士卒。同时，他借着回乡省亲、巡查防务等名义，秘密联络了家族蓄养的私兵，以及郡内一些对李攀治理无能、横征暴敛深感不满的豪强，乃至军中一些依然怀念昔日赵云将军威名、对袁绍统治心存抵触的中下层军官。一张无形的关系网在暗地里悄然织就。
与此同时，一支由王越亲传弟子史阿率领的“暗影”精锐小队，共计三十人，伪装成来自太原的皮货商队，凭借着伪造得天衣无缝的符传路引和精熟的伪装技巧，顺利通过了沿途盘查，混入了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元氏城。他们化整为零，分散落脚在城中几家由并州背景商人暗中控制的客栈和货栈里，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收敛气息，静静等待着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
第二折 元氏惊雷
行动的时机，选定在一个月暗星稀、乌云蔽空的夜晚。按照轮值安排，这一夜正好由韩莒子负责带兵巡夜。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正是守军最为困顿之时。突然，太守府方向，接连燃起三处火头！冲天的火光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刺眼，瞬间打破了元氏城的宁静——这是韩莒子与史阿约定的动手信号！
“走水了！太守府走水了！” 预先安排好的呼喊声在街头巷尾响起。
刹那间，元氏城内多处地方几乎同时爆发出喊杀声与兵刃撞击声！韩莒子安排的心腹军官迅速行动，以“救火”、“平乱”为名，带领亲信士卒，干净利落地控制了防守相对薄弱的西城门，砍杀了几个忠于李攀的军官，迅速放下了沉重的吊桥，洞开了城门。
早已埋伏在城外树林中的史阿，看到城内火起，城门洞开，眼中寒光一闪，低喝一声：“行动！”
三十名“暗影”好手，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跃出，动作迅捷无声，如同利刃出鞘，沿着放下的吊桥，迅速涌入城内，按照预先反复推演过的路线，直扑城中心的太守府！
太守府内，李攀被外面的喧哗和火光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卧室，惊怒交加地喝问：“怎么回事？何处喧哗？为何失火？”
回答他的，是前院传来的凄厉惨叫和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他的一名亲卫队长满脸是血地奔来，惊恐地喊道：“府君！不好了！有……有刺客！不，是军队！他们杀进来了！”
李攀脸色瞬间惨白，腿脚发软，尚未反应过来，书房的门便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史阿当先闯入，一身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那柄特制的短剑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你……你们是何人？胆敢袭击官府！”李攀强自镇定，一边后退，一边试图拔出身旁的佩剑。
“并州，乔刺史麾下，送李府君上路！”史阿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李攀身旁的亲卫试图上前阻挡，却被紧随史阿冲入的其他“暗影”高手迅速格杀，刀光剑影间，血花四溅，染红了书房的地毯与屏风。
李攀的佩剑刚拔出一半，史阿的短剑已然递到他的咽喉前。冰冷的剑锋触及皮肤，李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呼喊，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剑光轻轻一划。
一道血线出现在李攀的脖颈上，随即迅速扩大。常山太守李攀，带着无尽的恐惧与难以置信，身躯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颓然倒地，鲜血汩汩涌出，浸湿了华美的地毯。
几乎就在史阿等人突袭太守府的同时，韩莒子也亲自率领部分反正的郡兵、家族私兵以及那些被策反的豪强武装，在城内四处呼喊，制造更大的混乱，并重点攻击那些仍然试图抵抗的忠于李攀的部队。
“袁绍无道！苛政猛于虎！并州乔刺史，仁义之师，已入城矣！常山子弟，勿为袁氏卖命，随我迎接王师，光复故土！” 韩莒子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城内守军本就群龙无首，又见西门已失，太守府火光冲天，传言太守已死，加上部分本地士兵被煽动，抵抗意志迅速瓦解。零星的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元氏城便基本被控制。
第三折 迅雷不及掩耳
就在元氏城火光冲天、杀声四起之时，一直秘密集结在井陉关附近山谷中的张辽，接到了由信鸽带来的最新指令。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常山已动！”
张辽精神大振，霍然起身，对帐外亲兵厉声下令：“传令！全军集合，目标元氏，急行军！”
三千并州轻骑早已准备就绪，闻令即刻出动。马蹄用布包裹，士卒衔枚，如同暗夜中涌出的 洪流，冲出关隘，沿着熟悉的道路，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元氏城。张辽一马当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更快！必须在袁绍反应过来之前，彻底掌控常山郡治！
天光微亮，晨曦驱散了最后的黑暗。张辽的铁骑已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元氏城下。只见西城门大开，城头之上，“韩”字将旗已被撤下，换上了醒目的并州旗帜和“张”字大纛。韩莒子与史阿等人站在城头，身上还带着血战后的痕迹，但精神振奋。
“张将军！常山郡治元氏，已为主公拿下！逆守李攀伏诛，城内局势已基本控制！”韩莒子在城头抱拳高喊，声音中带着激动与如释重负。
“韩将军辛苦了！史阿将军辛苦了！众将士辛苦了！”张辽在马上回礼，随即大手一挥，“入城！”
并州铁骑井然有序地涌入元氏城。张辽立刻分派兵力，全面接管城防，肃清城内可能藏匿的残敌，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常山郡重归并州管辖，强调军纪，秋毫无犯。同时，派出快马，向周边各县传达元氏光复的消息，命令各地官员认清形势，速来归附。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井然有序。
等到袁绍在邺城收到常山郡似乎有变、通讯中断的模糊消息，尚在核实与犹豫之时，张辽已经利用这宝贵的时间窗口，初步稳定了元氏城的秩序，并开始向周边辐射影响力。
第四折 余波荡漾 与 深谋远虑
消息通过并州高效的传讯系统，迅速报回羊头山。暖阁之内，气氛振奋中带着凝重。
荀彧面露赞许之色，首先开口：“元氏城一举而下，雷霆万钧，韩莒子里应外合，史阿突袭斩首，当记首功。张文远进军神速，稳定局势，安抚民心，亦是关键。此战，可谓谋定后动，一击必中。”
郭嘉咳嗽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笑道：“咳咳……嘉可想象，袁本初得知常山易主，李攀被杀时，那暴跳如雷的模样。北有公孙瓒步步紧逼，南有袁术煽风点火，兖州乱局牵扯其精力，内部于夫罗未平，如今腹地常山郡又被我以如此方式夺回……够他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好一阵子了。此消彼长，于我并州大为有利。”
贾诩阴冷地补充，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然袁绍必不甘心丢失常山。其反应速度与力度，将决定我们能否真正将常山消化，化为己用。当务之急，需立即从太原及上党等地，增派得力文官干吏，奔赴常山，接管各级政务，清点府库，丈量土地，推行我并州的轻徭薄赋、鼓励农桑之新政，务必尽快收拢民心，巩固统治。同时，令张辽、赵云等将加强常山各处关隘，特别是井陉、蒲阴等地的守备，积极备战，警惕袁绍可能发起的反扑。韩莒子、吕威璜等人，亦需妥善安置，既予重赏，亦要暗中观察，确保其忠心无虞。”
小乔站在舆图前，看着代表常山郡的区域被小心翼翼地重新标注上并州的颜色，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更加深邃的谋划。光复失地固然重要，但如何守住，并使之成为进一步发展的基石，才是真正的考验。
“常山，是我们拿回的第一块重要拼图，但绝不是最后一块。”她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在暖阁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传令，重赏韩莒子、吕威璜、史阿及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有功之士！擢升韩莒子为常山郡都尉，协助张辽将军稳定地方防务，待局势稳定后，再论太守之职。史阿及其小队，赐金帛，记大功，入‘暗影’核心档案。”
她的目光扫过荀彧：“文若，立即从太学政学院第一期优秀学员中，抽调二十名干练之辈，由你亲自选定带队之人，配备护卫，即刻奔赴常山，接管郡县政务，首要任务是安抚流民，恢复生产，推行新政，要让常山百姓切实感受到，归附并州，远胜于袁绍统治！”
最后，她的指尖移向舆图上与常山毗邻的赵郡，语气森然：“常山已复，赵郡便如瓮中之鳖，孤立无援。通知赵云将军，可以开始着手，利用其旧日声望与关系，秘密联络赵郡境内尚存忠义的旧部与豪强，伺机而动。我们要让袁本初清楚地知道，他当初从我这里拿走的，终究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并州的锋芒，既已出鞘，不饮尽仇寇之血，绝不归鞘！”
并州的利刃，以一场精心策划的暗夜奇袭，精准而狠辣地切回了袁绍统治腹地的一块血肉。河北的局势，因常山郡的光复，骤然变得更加波诡云谲。而小乔的目光，已经越过常山，投向了更广阔的天地。收复故土、争衡天下的步伐，一旦坚定迈出，便再无回头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