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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人心初分两三条(1 / 1)

午后的太阳斜斜地照进巷子,把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槐树下的小马扎空着,昨夜守夜的人已经换了几拨,只有那根木棍还靠在树干上,木头上留着一圈圈指印,被汗浸得发黑。

王大爷屋里,挤满了人。

桌子被搬到屋子中央,桌腿下垫着几块碎砖,才勉强不晃。桌上摊着那张从门上揭下来的通知,是王大爷早上趁人少的时候撕下来的,说“贴门上挡光”,其实谁都知道,他是怕风吹日晒,字看不清了。

屋里的人,大多是昨天说“不想签”的那一拨。

张婶坐在靠门的小凳子上,手里攥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早上没卖完的菜,几根蔫了的葱,一颗皱巴巴的土豆。她时不时用手捏一下土豆,像在捏自己的命。

李婶坐在她旁边,怀里抱着个旧布包,布包上绣着一朵已经褪了色的花。她的眼睛时不时瞟向那张通知,又赶紧移开,像不敢多看。

小媳妇抱着孩子,坐在最里面,孩子趴在她肩上,手里抓着一块饼干,啃得满脸都是渣。小媳妇时不时用手背给他擦一擦,动作有点心不在焉。

大军靠在门框上,一只脚蹬着门框,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根没点着的烟,烟在他指间转来转去,被捏得变了形。

宁舟坐在桌角,腰上垫了个旧靠垫,靠垫里的棉絮已经成团,被他压得扁扁的。他的目光落在那张通知上,却没怎么动,像是在看,又像是透过纸,看更远的东西。

刘老师来得最晚,他推开门的时候,屋里已经安静了一会儿。

“我来晚了。”他笑着说,把手里的一摞作业本放在桌上,“刚给学生改完作业。”

没人接话,气氛有点闷。

王大爷给他挪了个位置:“坐。”

刘老师坐下,目光在那张通知上停了停,又扫了一圈屋里的人:“都看过了?”

“看过了。”有人说,“能不看吗?”

刘老师点点头:“那咱就说说,咋办。”

屋里静了几秒。

“还能咋办?”张婶先开口,“他们要停水停电,咱又不是没见过。前几年东边那片,不就是这么干的?最后不还是都搬了?”

“那不一样。”大军插嘴,“那边是老楼,咱这儿是老巷子。他们敢断,咱就敢接。”

“接?”张婶冷笑,“你接一个试试?电这东西,是你想接就接的?接不好,把自己电死了,谁给你收尸?”

大军被噎了一下,脸有点挂不住:“我这不是说个办法嘛。”

“办法?”张婶声音抬高了一点,“你有本事,就把自来水公司和供电局都买下来。不然,说啥都是白搭。”

屋里有人笑了一声,又赶紧收住。

王大爷敲了敲桌子:“行了,别吵。”

他把目光转向刘老师:“刘老师,你识字多,你给大伙儿说说,这纸上写的,到底是个啥意思。”

刘老师点点头,把通知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凑近了些。

“这纸,”他说,“说白了,就三层意思。”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层,是‘诱’。”他指了指“一次性搬迁奖励”那一行,“按期签约,搬得早,给你五千块。这是想让咱自己动,自己走。”

“第二层,是‘吓’。”他指了指“停水、停电”那一行,“逾期不签,就断水断电。这是告诉你,不走,日子不好过。”

“第三层,是‘压’。”他指了指“依法追究”那一行,“拒不配合,阻挠施工,要追责。这是告诉你,闹,也没用。”

他说完,把手指收回来,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三层,一层比一层狠。”

屋里又静了。

“那咱咋办?”小媳妇小声问,“真要被断水断电,孩子咋办?我家那口子,还得上班,回来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所以我说,”张婶接话,“要不,咱就签了吧。五千块也是钱,总比啥都没有强。”

“签了?”大军瞪了她一眼,“签了,你去哪儿?”

“去哪儿?”张婶叹了口气,“能去哪儿去哪儿。我娘家那边还有间老房,虽然破点,但好歹能住。我跟我家那口子商量过了,实在不行,就回去。”

她这话一出,屋里有人点头。

“我也想回去。”有人说,“老家那边虽然偏,但房租便宜,压力小。”

“我有个表姐在城郊,说那边有房出租,一个月才几百块。”又有人说,“我打算这两天去看看。”

“所以你们这是,都想走?”大军问,声音有点冷。

“不是想走。”那人苦笑,“是被逼得没办法。”

“被逼?”大军冷笑,“你们这叫认命。”

“不认命又能咋样?”那人也火了,“你年轻,你扛得住,我们拖家带口的,扛得住吗?孩子上学要钱,老人看病要钱,房租水电要钱,你给?”

大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兜里没钱,这是事实。

屋里的空气像被谁拧了一把,有点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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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王大爷开口,“咱把话说开。”

他扫了一圈屋里的人:“想签的,我不拦。咱荣安里,不是谁都得一条路走到黑。”

“但有一条。”他加重了语气,“签之前,跟大伙儿说一声。别偷偷摸摸地去,回头人家问‘荣安里还有谁没签’,你把大伙儿卖了。”

“王大爷,您这是啥意思?”有人急了,“我签我的,跟别人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王大爷说,“他们要的是‘全部签约’。签的人多了,他们就敢动手。你前脚签,后脚他们就敢来断水断电。到时候,留下来的人,日子更难。”

那人不吭声了。

“所以,”王大爷说,“你要走,咱送你。你要留,咱帮你。但别做那‘走之前,还把门带上’的人。”

屋里有人脸红。

“那……”小媳妇犹豫着开口,“我能问问吗?要是不签,真被断水断电,咱咋办?”

“水,”王大爷说,“巷子后头有口井,以前嫌有味,现在要是真停水,就把井掏一掏,凑合着用。”

“电呢?”小媳妇问。

“电……”王大爷顿了顿,“电这东西,得小心。我以前在厂里干过电工,知道点门路。只要有一根线从外头过,咱就能给它接进来。”

他说着,看了宁舟一眼:“宁舟,你年轻,手稳,这活儿,你跟我一起干。”

宁舟点点头:“行。”

“接电?”张婶皱眉,“这犯法吧?”

“犯法?”王大爷冷笑,“他们断你电,就不犯法?”

“再说了,”他补充,“咱又不是偷电,咱是接回自己该用的。”

“话是这么说……”张婶还是有点担心。

“你要是怕,”王大爷说,“就签。没人怪你。”

张婶不吭声了。

“还有一个事。”刘老师忽然开口,“孩子。”

屋里的人都看向他。

“要是真断电了,”刘老师说,“晚上就没灯。孩子写作业,咋办?”

这话说到了很多人心坎里。

“我家那小子,”李婶说,“眼睛本来就不好,再在蜡烛底下写,怕是更完。”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刘老师说,“咱巷子里头,不是还有几户已经搬走的?他们的电,还没断。咱可以从他们那边接几根线过来,拉到我屋里。晚上,孩子们都到我屋里写作业。”

“你屋里?”有人惊讶,“那得多挤?”

“挤点怕啥?”刘老师笑了笑,“以前在乡下教书,一个教室挤三十多个孩子,照样上课。”

“可你屋里那么小……”

“小就小。”刘老师说,“总比在黑屋里摸黑强。”

他说着,看了看小媳妇怀里的孩子:“你家孩子,以后也来。”

小媳妇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好,好。”

孩子在她怀里眨了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屋里的气氛有点怪。

“还有一个事。”王大爷说,“他们要是真来断水断电,咱不能乱。”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小本子,翻开,里面是他昨晚写的几行字:

“水:井掏深,桶备足。

电:线接稳,人轮守。

人:老弱先,青壮后。”

他把本子推到桌子中央:“这是我昨晚想的,你们看看。”

屋里的人凑过去看。

“水,咱就靠那口井。”王大爷解释,“我已经跟几个年轻人说了,这两天把井掏一掏,把里头的淤泥清干净。桶,我家里还有两个,不够的,大伙儿凑一凑。”

“电,咱就接。”他接着说,“但得轮着守,别让人发现。谁发现了,也别硬顶,先回来报信。”

“人,”他最后说,“真要出事,老弱妇孺先撤,青壮的留下。咱不拿命拼,但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他说完,合上本子:“这是我的想法,你们要是有啥补充,就说。”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

“我有个补充。”宁舟开口。

大家都看向他。

“他们要是真来断水断电,”宁舟说,“肯定会先从巷口那几户开始。”

他指了指门外:“巷口那几户,大多是老人,腿脚不方便。咱得提前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

“对。”刘老师点头,“我这两天去挨家挨户说。”

“还有,”宁舟说,“他们要是真来,咱别跟他们硬吵。吵,没用。咱就拍下来。”

他从兜里掏出个旧手机:“我这手机虽然旧,但还能拍照。谁要是看见他们来断水断电,就拍。拍不到脸,就拍车,拍工牌。”

“拍了又咋样?”有人冷笑,“人家上面有人。”

“拍了不一定有用。”宁舟说,“但不拍,一定没用。”

他顿了顿,又说:“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屋里有人点头。

“我也有个补充。”小媳妇小声说。

大家看向她。

“我……”她咬了咬嘴唇,“我家那口子,在外面送外卖。他说,有时候能听见客人聊咱这片拆迁的事。我想……我想让他多留意留意,有啥消息,就回来跟大伙儿说。”

“这好。”王大爷说,“外头的消息,咱也得有。”

“那我呢?”张婶忽然开口,“我除了会卖菜,啥也不会。”

“你会卖菜,就够了。”王大爷笑了笑,“以后要是真断水断电,大伙儿都得省着用。你就负责给大伙儿买菜,挑便宜的,挑耐放的。”

“这……”张婶愣了一下,“这我能行。”

“你当然能行。”王大爷说,“你卖了这么多年菜,谁不知道你张婶会挑?”

张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

“那我呢?”李婶问,“我只会做饭。”

“你会做饭,就更好了。”王大爷说,“以后要是真停电,煤气也不一定能用。你就教大伙儿,咋用柴火做饭,咋省着用。”

“这……”李婶也愣了一下,“这我也能行。”

“你当然能行。”王大爷说,“你做的红烧肉,整条巷子都知道。”

屋里有人笑了,气氛松了一点。

“那我呢?”大军问,“我除了会骂人,啥也不会。”

“你会骂人,就够了。”王大爷说,“真要有人来欺负咱,你就骂。骂得他们不敢来。”

屋里一阵哄笑。

“不过,”王大爷又补了一句,“骂归骂,别动手。动手,就中了他们的计。”

“知道了。”大军撇撇嘴,“我又不是傻子。”

“那我呢?”刘老师笑着问,“我除了会教书,啥也不会。”

“你会教书,就够了。”王大爷说,“你教孩子们写字,教他们认字,教他们知道啥是对,啥是错。将来,他们比咱有出息,就不会再让人这么欺负。”

刘老师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点光。

“这……”他笑了笑,“这我一定行。”

屋里的人,一个个都说了自己能做的事。

有人会修自行车,可以帮大伙儿修;

有人会理发,可以帮大伙儿剪;

有人会缝补,可以帮大伙儿补衣服。

原本憋在心里的那股慌,慢慢散了些。

“所以,”王大爷最后说,“咱不是没路。”

他指了指那张通知:“他们想让咱觉得,自己没路了,只能签。可咱自己知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说:“想签的,我不拦。想留的,咱一起扛。”

屋里静了一会儿。

“我……”小媳妇忽然开口,“我不走。”

她抱紧了孩子:“我跟我家那口子说了,要是真被断水断电,咱就熬。熬不过去,再说。”

“我也不走。”李婶说,“我在这儿住了十几年,邻居都熟。搬走了,谁给我送菜?谁给我修灯?”

“我也不走。”张婶说,“我娘家那边的老房,早就漏雨了。回去,也是遭罪。”

“我更不走。”大军说,“我在这儿,至少还有你们。搬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也不走。”刘老师笑着说,“我还得教孩子们写字呢。”

屋里的人,一个个表了态。

“那……”有人小声问,“宁舟,你呢?”

大家看向宁舟。

宁舟想了想,说:“我也不走。”

他指了指腰上的伤:“我这条命,是这条巷子捡回来的。我不走。”

屋里有人红了眼眶。

“好。”王大爷说,“那咱就说定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午后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照在屋里的人脸上,也照在那张通知上。纸上的字,在光里显得有点晃眼。

“从今天起,”王大爷说,“想走的,咱送。想留的,咱一起扛。”

他顿了顿,又说:“荣安里,不是一个人的荣安里。是大伙儿的。”

屋外的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吹得那张通知轻轻晃动。

纸角在桌面上拍了两下,像在回应。

人心,在这一刻,分成了两条路。

一条,通向外面的世界,那里有新的房子,新的生活,也有未知的压力和陌生的脸。

另一条,留在这条老巷子里,这里有旧的墙,旧的门,也有熟悉的邻居和不肯认输的心。

而荣安里,就在这两条路的分叉口上,等着看,谁会走,谁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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