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林羽就揣了两个窝窝头,跟着爹往村东头的私塾走。路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他却走得飞快,手里攥着的粗布帕子都被汗浸湿了。
私塾在老槐树下的一间旧屋里,是村里唯一识字的陈先生开的。陈先生早年在县城教过书,后来年纪大了才回村,收了五六个孩子,平日里教些《三字经》《百家姓》。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林羽脚步慢了些,心里有些发紧,攥着帕子的手更用力了。
林铁柱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晾晒着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味。陈先生正坐在廊下翻书,戴着副磨得发亮的铜框眼镜,见他们进来,抬了抬眼镜:“铁柱?有事?”
“陈先生,”林铁柱搓着手,把林羽往前推了推,“这是我家小羽,想跟您学学字,就是家里条件您也知道,能不能让他帮您劈柴挑水,抵点束修?”
陈先生放下书,目光落在林羽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羽赶紧低下头,耳根发烫,却听见先生慢悠悠地说:“你想认字?”
“想!”林羽猛地抬头,声音又急又响,惊得廊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我想认得告示上的字,想知道外面写了啥,不想再当睁眼瞎。”
陈先生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倒是个实在孩子。我院子里的柴确实快烧完了,水缸也常空着,你若真能坚持,就来吧。”
林羽眼睛一亮,刚要答应,又听见先生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读书得坐得住,每天卯时来劈柴挑水,辰时上课,午时帮我抄书,未时继续上课,申时再劈一担柴才能走,做得到?”
“做得到!”林羽想都没想就应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带着看院子里的杂草都觉得顺眼了。芯捖夲鉮栈 首发
林铁柱在一旁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几个铜板:“先生,这是家里攒的,您先拿着买些笔墨”
“拿着吧。”陈先生摆摆手,指了指墙角的扫帚,“今天就从打扫院子开始吧,等会儿跟其他孩子一起上课。”
林羽拿起扫帚,干活的劲比编笼时还足。扫帚划过地面,带起的尘土在晨光里飞,他看着廊下读书的孩子,又看了看手里的扫帚,忽然觉得,这粗糙的木柄上,好像也沾着点墨香呢。
辰时一到,陈先生拿着书卷走到堂屋,其他几个孩子已经坐好,林羽赶紧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今天我们学《三字经》,”陈先生清了清嗓子,翻开书卷,“人之初,性本善。”
孩子们跟着念,声音参差不齐,林羽却听得格外认真,等先生念完第二遍,他在心里默记一遍,竟像刻在脑子里似的。
先生点了林羽:“你试试。”
林羽站起来,声音虽有些发紧,却一字不差:“人之初,性本善。”
陈先生略感意外,本没指望他一遍就能记住,只当是巧合,便继续教下一句:“性相近,习相远。”
这次先生只念了一遍,便看向林羽。他几乎没犹豫,张口就来:“性相近,习相远。”
字音清晰,一个字都没差。旁边的孩子都惊讶地转头看他,陈先生扶了扶眼镜,眼里闪过一丝探究——这孩子记性竟这么好?他本打算教完这两句就让他先去干活,此刻却改了主意,决定再试试。
“苟不教,性乃迁。”
“苟不教,性乃迁。”林羽应声即答,仿佛这些句子早就印在他心里。
陈先生来了兴致,教得越来越快,一句接一句:
“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
“子不学,断机杼。”
林羽始终紧随其后,先生的话音刚落,他的复述就跟了上来,流畅得像是早就背过。堂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其他孩子都忘了跟读,只瞪大眼睛看着林羽,连陈先生也停下翻书的手,目光里满是惊喜。
他索性不再停顿,从“窦燕山,有义方”一直教到“戒之哉,宜勉力”,一句接一句,节奏越来越快。林羽的额头渗出细汗,却丝毫没有卡顿,最后一句落下时,他微微喘着气,眼神明亮地看着先生,像在等待评判。
陈先生合上书卷,沉默片刻,忽然抚掌笑了:“好!好一个过目不忘!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还从没见过记性这么好的孩子。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林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得欢——原来读书,也能这么让人快活。
陈先生放下书卷,目光落在林羽身上,带着几分期许和探究:“刚才教的,你且从头背一遍试试。”
林羽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方才先生教得快,句子像流水似的涌进来,他只觉得脑子里清清楚楚,每个字都待在该在的地方。
“人之初,性本善。”他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一句接一句,从“昔孟母”到“五子者”,从“养不教”到“宜勉力”,他背得流畅又清晰,没有丝毫卡顿,连那些生僻的字句都咬得准准的。堂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其他孩子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等最后一个字落下,陈先生愣了片刻,随即站起身,走到林羽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奇才!真是奇才!”他摘下眼镜,用布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时,眼里的光格外亮,“我本想考考你能记多少,没成想你竟能一字不差全背下来,这记性,怕是文曲星沾了边哟!”
林羽被夸得脸颊发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却像开了朵花——原来被先生这么夸,比打赢一场架、搬完一堆柴都让人高兴。
陈先生看着林羽,眼神里满是欣慰,随即清了清嗓子对其他孩子说:“你们先自己温习功课,我带林羽去偏房。”
说着,便领着林羽往偏房走去。偏房里笔墨纸砚早已备好,陈先生拿起一支毛笔,蘸了蘸墨,对林羽说:“写字,首重姿势。来,身子坐正,胸口离桌边一拳,眼睛离纸面一尺,手指离笔尖一寸。”
林羽依言调整好姿势,陈先生在一旁耐心纠正:“手腕要悬空,不要贴在桌面上,这样运笔才能灵活。”
待林羽姿势正确后,陈先生写下一个“人”字,笔锋刚劲有力,撇捺舒展。“这个‘人’字,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深意。撇要像刀,捺要如剑,一撇一捺相互支撑,才成其为‘人’。”
林羽看着那个“人”字,若有所思。陈先生又写下一个“仁”字:“‘仁’者,爱人也。左边单人旁,右边一个‘二’,意为两个人相处,要相互友爱,这便是‘仁’。”
林羽拿起笔,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写下一个“人”字。没想到,他第一次握毛笔,写出的字竟有几分神韵,撇捺虽显稚嫩,却有股子灵气。
陈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头称赞:“不错,有天赋。写字,不仅要形似,更要神似。你且再写几个试试。”
林羽又接连写下“仁”“礼”“智”几个字,每一个都比上一个好,进步之快,连陈先生都暗暗称奇。他教了这么多年书,从未见过如此有悟性的孩子。
“好,好啊!”陈先生抚着胡须,脸上笑开了花,“林羽,你这孩子,真是块学写字的料!”
林羽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握笔的手更稳了。他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与文字的缘分,也是陈先生对自己的期许。
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纸上,将那些稚嫩却充满灵气的字迹映照得格外清晰。林羽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又看了看身旁满脸欣慰的陈先生,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写字,不辜负先生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