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记帛庄的老板陈录不知所踪,但张楚金在其店内以及家中搜到了两瓶长生露,以及一些疑似密信的纸张,其中不乏写有“武氏毒妇”这种大逆不道之字的内容,但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另一张字条上。该字条上只有一句“已接触目标,完成任务”,落款日期是在半月前。张楚金立刻想起徐章之妻刘氏所说——徐章自半月前开始往家里拿回帛锦。
如此一来,陈录提到的“目标”便是徐章,这与之前张楚金猜想的一样:徐章已被清武会收买。
清武会选中徐章此人,可能是看中他家中境况不佳,许以丰厚利益便可将其收入会中,可奇怪的便是这里。他们花费一番功夫,却在半个月后就要了徐章的命……实在令人费解。难道徐章之死并非清武会所为?
“清某秽盟于十年前出现,而那名紫衣剑士害我却是在二十年前。”欧阳枫推着四轮车走向门边,背对着正捏着纸条发呆的那人,象是明白对方的困扰一般,冷声说道。
张楚金听到这话,心里一惊,张口问道:“就是白羽提到的那人?”他赶到陈记帛庄时,刚好遇到经历一番惊险追斗的欧阳等三人回来。那时张白羽只是简要说明了一下紫衣剑士的存在,并没有细说,几人便结伴搜索了陈录的店铺,并快速找到其住宅。但他下意识以为紫衣剑士就是鬼市里遇到的那些紫衣人……
欧阳枫手中的金线拉扯得很紧,目光冷漠,象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死的死,不见的不见,唯一线索就是紫衣剑士。”
温怜叶本来正在查看长生露,听到师父这么说,她插话道:“我在他身上放了一只毒虫,或许我们可以追踪毒虫。”驱使毒虫,她并不擅长。但逃离鬼市那时,温怜叶想起斗笠女之前使用的毒虫不简单,便一时好奇偷了一只,回到客栈后,她又在毒虫上加了一点点其他的毒药……不得不说那虫子很厉害,竟然没死。而今日与紫衣剑士争斗间,它就有了用武之地。
“看来此人可能是徐章之死的幕后主使,而且……”张楚金后半句没说出口。
清武会是否真有理由特地杀害刚吸收的成员,尚有疑问。但不管是长生露,还是先后死去的金吾卫将士和大理寺的王寺丞,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长生露,而长生露又与当年清武会提供的长春液极为相似。任谁都会觉得此案幕后主使是清武会之人。
张楚金思及此处,不禁产生了其他念头:或许徐章之死,从头到尾只是为了将清武会复辟一事拉到台面上来。
什么人有那么大能量去操控这一切?又是何人希望正要东山再起的清武会老早就暴露在朝廷的视线里?他压着胸口那股突然涌上心头的震撼,赶紧挥去脑海中出现的“天后”二字……但愿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张楚金捏紧手里的纸条,面露不安。
“紫衣剑士一事,我先禀报于圣上。”他回过神来,说道。
少年张白羽这时也问道:“那……主君能交差了吗?大理寺会不会继续为难您呀。”
张楚金将手边的纸条放回木盒里,也向门边走去,回道:“大理寺寺丞当众于共议堂被害,真要追究下去,大理寺未必能得好。他们怕是巴不得此事尽早了结呢。”他叹了一口气,方才堵在心里的惊骇之感暂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憋屈,还有未能履行对徐章妻女的承诺,而生出了愧疚。
“来日方长,幕后人不可能就干这一件坏事。您想抓他,有的是机会。”温怜叶将装有长生露的瓶子拿好,似是看穿了与欧阳枫同在门边的那道身影所怀的不甘,转身走近,安慰道。
她走到师父的身后,扶住四轮车后,又补充道:“况且紫衣剑士与我们有大仇,我和师父也会就此追踪下去。”
张楚金闻言,侧首看向了温怜叶,沉重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说道:“映月兄很有福气,收了这么一位胆识过人又体贴入微的好徒弟。不如今晚,映月兄与叶儿一同来我府上……”他与如翎夫妇十年,并无子嗣。虽然他觉得这并不重要,但如翎在不经意间表现过她其实很羡慕那些有儿女之人。
“内子一定会很喜欢你。”张楚金脱口说道。
“哎呀,谢谢。”温怜叶倒是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欧阳枫原本阴沉的那张脸上,也在这一刻有所缓和。他的眼睛依然看向外面,思绪却收了回来。
他的语气平和了不少,只回了一个“好”字。
很快,几人离开,这栋宅子也被粘贴了封条,并且安排两名衙役留下监视。万一宅子的主人归来,也好将其逮捕。
而后张楚金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用,便进宫面圣,将此案的情况明明白白叙述了一遍,只是欧阳枫与紫衣剑士之间的恩怨,他并未提及。
“谋逆旧党竟在暗处重新集结,看来是朕当初太心软。”天子坐在软椅上,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嘴里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张楚金低着头,心里却是一惊。圣上的叹息之外,并无恼怒或者惊讶之意。或者说,他听不出。
在他正琢磨圣上的意思时,头顶又传来一声提问。
“张卿以为此案该如何了结?”天子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张楚金依然低着头,躬敬地答道:“兹体事大,全凭圣意。”
“既然此案交给你负责,那结案也该由你来结。”
张楚金微微一愣,接着便答道:“徐寺丞与同僚王彰结怨,王彰怀恨在心,便对其投毒,致其死亡。”
“至于金吾卫将士,可以‘心怀愧疚’自尽解释。圣上以为如何?”若是将金吾卫也牵扯进去,怕是会引起外界太多猜测。他怀着这种念头,补充了这么一句。
而天子下一刻便认可了他的意见。就在张楚金准备告退之际,大理寺寺卿也匆忙进了宫。不过天子却让对方在外候着,并未立刻召见。
“谋逆旧党复辟一事,暂不公开,但调查却不可松懈。那道手谕张卿继续留着,接下来你便负责此事吧。”天子双手背在身后,此刻抬起了头,转身越过绯袍之人右侧走去。
他步伐不急不缓,声音也毫无起伏,又道:“让范知业回去吧。”
张楚金站在原地保持躬敬的姿态,直到脚步声消失。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才抬首,面带忧虑地走出了这座大殿。
“哼,张侍郎好风光啊。”范知业语调刻薄。
但张楚金没有象之前那样回击,只是看了一眼守在殿外之人,接着转达了天子的意思。
“圣上莫不是受了你的蒙蔽!”范知业一听,怒意掩饰不住。
而张楚金并不理会对方的挑衅,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