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炙烤着斯科普里广场,尘土在灼热的空气中浮动,连风都带着焦躁的温度这座城市的民族构成复杂,除了占比最高的希腊人,还有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阿尔巴尼亚人以及部分土耳其裔穆斯林,不同民族的聚居区在城中交错分布,却因长期的奥斯曼统治,彼此间带看疏离与戒备。
临时搭建的行刑台用粗木拼成,边缘还沾着未清理的木屑,七名被反绑双手的匪徒低着头,瘦骨鳞,他们是上个月袭击斯科普里附近村落的土匪,现在公开处决,杀鸡做猴。
莱昂尼达斯少校站在行刑台侧方,军靴踩在滚烫的石板上,能清淅感受到地面传来的热度。
台下挤满了斯科普里的市民,人群从广场边缘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清真寺墙角,不同民族、不同服饰的人混杂在一起,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土耳其裔商人紧锁眉头,塞尔维亚族农民紧了手中的锄头,希腊裔工匠则带着几分紧张的期待,他们大多是世代居住在此的希腊后裔,对希腊军队的到来早已盼了多年。
“少校,准备好了。”行刑队长走到莱昂尼达斯身边,声音低沉。莱昂尼达斯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台下人群。
军管时期不需要长的审判,证据确凿的武装袭击,只有一种结局。
军区总督马诺斯将军的命令还在他耳边回响:“公开处决,以做效尤。让所有人知道,新秩序不是靠嘴说的,是靠铁与血铸的。”
行刑队举起步枪,枪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随着一声整齐的指令,枪声炸响,七名匪徒应声倒地,鲜血顺着缝隙滴落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腥味。
莱昂尼达斯走上行刑台,拿起扩音喇叭,声音通过器械传遍广场:“这是袭击希腊军队、伤害平民的下场!从今天起,任何武装抵抗、抢劫、纵火,都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军管期间,秩序就是斯科普里的唯一准则!”
说完,他走下行刑台,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次公开处决不仅是为了一次审判,更是为了在这片刚脱离奥斯曼统治的土地上刻下希腊军队的权威。
监狱是留给有改造可能的人,而这些手上沾血的渣,只配用子弹清洗。或许他们罪不至死,但在特殊时期顶风作案,莱昂尼达斯只能说这是他们自找的。
事实上,希腊军队在全歼马其顿军团后,为了迅速扩大战果,并未在刚占领的局域采取大规模治理动作。
当时为了尽快控制更多领土,他们甚至默许了包税制、奴隶制等奥斯曼旧俗的暂时存在,避免因过度干预引发反抗,影响战事推进。
如今战争结束,希腊正式接管这些领土,推行改革就成了必须完成的任务,且没有任何妥协的馀地。只有彻底清除旧制度,才能让新领土真正融入希腊,实现长久稳定。
处决结束后,莱昂尼达斯回到位于斯科普里老城的团部。
房间里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摊开着情报官连夜整理的城市势力分析图,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注着各个派系的范围。
斯科普里就象一潭深水,希腊军团不过是刚投入潭中的石头,水面下的暗流远比想象中汹涌。
旧势力的内核是奥斯曼遗老,他们是军管期间必须打击的对象。为首的是包税人侯赛因帕夏,这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头,家族三代承包了斯科普里及周边二十个村庄的税收,靠看奥斯曼的包税制积累了巨额财富。
按照包税制的规则,中央政府会把一县未来三到五年的预计税赋公开拍卖,侯赛因家族每次都以最高价拍下,先向中央缴清全款,再拿着包税执照向农民任意搜刮。他们不仅能转包、抵押甚至世袭这份权力,还组建了私人武装,在自己的地盘里既是收税官,又是法官,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农民们为了缴税,常常被迫借高利贷,最后陷入“债务一卖地一卖身”的循环,不少人沦为侯赛因庄园里的农业奴隶。
除了包税人集团,还有一群前耶尼切里军官的后代,他们是军事奴隶的后裔。
虽然奥斯曼帝国早已废除耶尼切里军团,但这些人靠着祖先的荫蔽和手中的武力,依然控制着斯科普里城内的货运、赌场和地下交易,成了侯赛因帕夏的打手。
他们拢断着瓦尔达尔河的货运信道,向过往商人收取高额保护费,还在暗中走私武器,试图维持奥斯曼统治的残馀影响力。
与旧势力相对的,是城中的进步势力,他们是希腊军团潜在的盟友。
希腊军队进城后,他虽然没有公开表态,却多次派人向莱昂尼达斯传递城内的消息,显然对新统治者抱有期待。
商会控制着瓦尔达尔河的合法贸易,不仅掌握着大量经济情报,还能调动运输船队,是了解本地经济的重要窗口。
塞尔维亚族长老会的代表米洛什神父,则带着更深的仇恨。塞尔维亚人是奥斯曼“德夫希尔梅”(血税)制度的主要受害者,每隔三到五年,奥斯曼官员就会从塞尔维亚基督徒村庄里抽走八到十八岁的男童,这些孩子先被送入宫廷奴校,再编入耶尼切里军团或官僚体系。
虽然他们的家庭能减免部分税收,但村庄却永久失去了青壮劳动力,长期下来不仅导致农村性别失衡、耕地荒,更让塞尔维亚人对奥斯曼政权积累了刻骨的仇恨。
米洛什神父的两个哥哥,就是在几十年前被征走,从此香无音信,他对奥斯曼旧势力的憎恨,远比旁人想象的更强烈。
还有几位保加利亚族和阿尔巴尼亚族的村长,他们代表着自由农的利益。
这些村长胆子大,敢于公开反对包税人的压榨,他们手下的农民长期受包税制和奴隶制的压迫,不少人要么沦为债务奴隶,要么逃离家乡,对改变现状有着迫切的须求,是推行新政最潜在的支持者。
值得注意的是,斯科普里城中还有不少穆斯林居民,希腊军队暂时没有将他们纳入改革范围。
经过评估,税收与奴隶制问题涉及面广、矛盾尖锐,已是改革的重中之重,如果同时干预穆斯林的习俗与权益,很可能让改革阻力翻倍,甚至引发大规模暴动。
暂时搁置穆斯林相关事务,先集中力量解决税收与奴隶制问题,成了当前最稳妥的选择。
当天下午,莱昂尼达斯接到了马诺斯将军的召见。
他的语气严肃,向莱昂尼达斯解释了必须向旧势力开刀的内核原因。
首先是为了钱摧毁包税制。
“包税制就是一颗毒瘤!”将军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侯赛因帕夏控制的村庄,“奥斯曼中央政府提前拿到一笔死钱,而包税人象吸血鬼一样,从农民身上榨取远超税赋的财富。结果呢?国库长期空虚,农民一贫如洗,市场毫无活力。我们希腊要在这片土地上长久统治,就需要健康的税收来养活军队、建设基础设施,更需要富裕的农民成为我们的纳税人与消费者。不除掉侯赛因这些包税人,我们的财政从第一天起就会室息。”
其次是为了人废除奴隶制。
将军拿起桌上的调查报告,语气中带看明显的厌恶:“你看看这些数据,突人抢走基督徒的男孩,让他们去攻打自已的同胞;农业奴隶像牲口一样在庄园里劳作,法律上甚至不充许他们和穆斯林平等作证。这不仅是经济发展的障碍,更是对耶稣基督的亵读!奴隶没有消费能力,庄园主靠着奴隶劳动,根本没有动力改进技术,整个地区的经济只会越来越落后。我们要解放这些劳动力,让他们成为自由的农民、工人,成为希腊统治的支持者。”
道理很清楚,但现实的困难同样明显。希腊军团在斯科普里只有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根基太浅。如果强行清剿旧势力,很可能引发全面抵抗,到时候将陷入人民战争的泥潭,甚至可能波及周边地区。
“你的任务不是直接开战,而是查找带路人。”将军看着莱昂尼达斯,目光坚定,“去找科斯塔斯和米洛什神父,告诉他们我们的计划:推行固定土地税,取消包税人的特权;颁布废奴令,给所有奴隶自由和土地。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创建一个没有血税、没有包税人的新马其顿。”
当天晚上,莱昂尼达斯换上便装,在两名卫兵的护送下,秘密来到科斯塔斯的商会。
寒喧过后,莱昂尼达斯直接表明了来意:“会长先生,侯赛因帕夏倒台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瓦尔达尔河的贸易将完全由遵循希腊商法的诚实商人主导。你是想继续在奥斯曼的阴影下,分一点残囊剩饭,还是想成为新马其顿的商业领袖,让你的商会走向整个巴尔干?”
科斯塔斯沉默了很久,手指在帐本上轻轻敲击,最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少校,希腊人等了四百年,才等到重新掌控这片土地的机会。商会愿意和你们合作,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开口。”
离开商会后,莱昂尼达斯又去了米洛什神父所在的教堂。昏暗的教堂里,只有几盏油灯在闪铄,神父正在整理宗教典籍。莱昂尼达斯向他保证,希腊军队不仅会废除包税制,还会立法永久禁止血税制度。
老神父听完,双手合十,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亲吻着胸前的十字架:“上帝终于听到了我们的祈祷。塞尔维亚人会记住希腊的恩情,我们愿意帮助你们,对抗那些压迫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