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兹姆帕夏的手指死死攥着望远镜。
在不久前,他还站在北口的观测点上,心里满是笃定。
昨夜调整的纵深防御本该起效,第一道防线的库鲁格鲁士兵虽弱,却该能拖到午后,第二道的正规军更是他的底气,只要把希腊军诱进“死亡区”,两侧高地的火力就能把他们撕碎。
可现在,望远镜里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
第二道防线的土石炮垒已经塌了一半,希腊军的旗帜插在防线顶端,他的正规军正沿着峡谷向北溃逃,身后跟着追来的希腊士兵。
“怎么会……”纳兹姆帕夏喃喃自语,声音发颤。
从希腊军发起进攻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他引以为傲的两道防线就全没了。他们和希腊人之间的差距远超他的想象,就算是所谓的正规军在希腊人面前也不过是强一点的杂牌军罢了。
副官跌跌撞撞跑过来,手里攥着染血的电报。
“帕夏大人,禁军。禁军突破了第二道防线,我们的人挡不住,只能往铁门撤!”
纳兹姆帕夏猛地放下望远镜:“走!去铁门!”
他知道,现在只有铁门能挡住希腊军了。
那是坦佩谷最险的一段,是他最后的希望。
当纳兹姆帕夏赶到铁门时,溃散的士兵正挤在狭窄的信道里,慌乱地搭建临时工事。
他抬头望向两侧的山体。
东侧是奥林匹斯山的徒峭支脉,西侧是奥萨山的悬崖绝壁,全是近乎垂直的石灰岩和花岗岩巨墙,高耸数百米,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空。脚下是乱石嶙峋的河床古道,古代皮尼奥斯河曾流经这里,砾石遍布,别说重型装备,连士兵快速展开都难。旁边还有洞穴,就算是上方有敌人攻击,下面的人也能够借助这些洞穴躲避。
最窄处的信道只有十来米宽,刚够一辆马车或四五人并排走,道路蜿蜒,转过一个弯才能看见下一个弯。
对进攻方来说,这里是压抑的死亡陷阱;对防守方来说,这是完美的射击走廊,任何进来的敌人都将暴露无遗。
“都给我稳住!”纳兹姆帕夏拔出指挥刀,对着混乱的士兵大喊,“把机枪架在弯道后面,步枪手趴在两侧岩石后,只要守住这里,希腊人就进不来!”
士兵们看着他坚定的神情,慌乱稍定,开始按他的命令布防。铁门的地形优势,让他们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此时,峡谷上方的山坡上,阿基利斯正趴在一块岩石后,手里拿着望远镜观察铁门的防御。
刚收到参谋部命令时,他就知道正面强攻铁门太难,只能从侧面查找突破口。
“团长,重武器带不上来,只有步枪和手榴弹。”副官蹲在他身边,小声汇报。
阿基利斯点头,目光落在铁门下方阵地上的奥斯曼重武器上。
几门机枪架在弯道旁,机枪阵地设在岩石后面,只要这些重武器在,正面部队就很难推进。
“让士兵们架起枪,瞄准那些操作火炮和机枪的奥斯曼人。”阿基利斯下令,“不用急,逐个点名,把他们的重武器变成废铁。”
士兵们立刻行动,找好隐蔽位置,将毛瑟步枪架在岩石上,瞄准下方的目标。一声枪响,铁门旁操作火炮的一名奥斯曼士兵应声倒下。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枪响,机枪阵地里的射手也接连被击中。奥斯曼士兵想接替操作,刚靠近武器,就被精准的子弹盯上。没过多久,铁门下方的火炮和机枪就全哑了。没人敢再靠近那些重武器。
纳兹姆帕夏在铁门上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咯噔一下。他盯着上方不时闪过的枪口火光,很快反应过来。希腊人在山上打冷枪,专打重武器操作人员。
但他没慌,反而下令:“把重武器全丢了!不用管那些废铁,所有人集中防守信道,守住人就行!”
他心里明白。重武器不可能带上山,甚至子弹都带不了多少,只能用步枪零星射击,对铁门里防守的士兵威胁有限。
只要守住信道,等希腊人弹药耗尽,这场仗还有的打。
此时的正面战场,希腊军正陷入焦头烂额的困境。
迪米特里趴在铁门南口的掩体后,看着前方狭窄的信道,心里发怵。
工兵试过两次爆破,刚冲出去没几步,就被铁门里的火力压回来,伤亡了好几个。步兵冲锋更难,信道太窄,一次只能冲上去十几个人,奥斯曼士兵躲在弯道后,等他们靠近就密集射击,每次冲锋都有士兵倒下,却连铁门的边都没摸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长在掩体后踱步,眉头紧锁,“重武器运不进来,人数优势也发挥不出来,再攻下去,伤亡只会更大。”
士兵们都沉默着,没人说话。谁都知道现在的处境,可没人有办法。
就在这时,老兵尼科斯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沾着尘土,语气却异常坚定,“连长,我带炸药包冲到工事下把它炸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都清楚,这是自杀式袭击,哪怕有钢板掩护冲到工事前,但那些炸药包不但会把工事炸毁,也会把人炸死。
“我来举钢板!”“我扛炸药包!”“算我一个!”紧接着,十几个士兵陆续站了起来,眼里没有丝毫尤豫。
连长看着他们,喉咙发紧,最后选了 12个人,分成前后两排:4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在前,每人双手举着半寸厚的钢板,拼接成一道临时屏障;8个士兵在后,举着薄一点的钢板挡在头顶,防御敌人的投掷武器,同时每人扛着两包炸药,用来炸毁奥斯曼的工事。
“你们的名字,我会记下来,上报总部,让全希腊都知道你们的英雄事迹。”连长掏出本子,一个个问着名字,一笔一划写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摘下钢盔,举在胸前,对着这 12个身影行脱帽礼。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象是给这些英雄镀上了一层金光。
“掩护!”随着连长一声令下,希腊军的机枪、步枪突然开火,火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子弹密集地打在铁门的岩石上,溅起碎石。
纳兹姆帕夏在铁门后冷笑,“又是掩护冲锋,准备反击!”
士兵们立刻趴在射击位上,等着希腊步兵冲进来。可这次,他们等来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有奥斯曼士兵指着信道口,声音发颤。
只见 4块厚钢板率先从掩体后推出,紧接着,扛着炸药包的士兵紧紧贴在钢板后,组成一个简陋却坚固的“原始坦克”,沿着狭窄的信道,一步步朝着铁门的工事挪去。
子弹打在钢板上,发出“砰砰”的巨响,火星四溅,却始终穿不透。偶尔有子弹从钢板缝隙钻进来,擦伤后排士兵的手臂,他们却连哼都不哼,依旧往前挪。
纳兹姆帕夏脸色骤变:“拦住他们!扔手榴弹!打钢板缝隙!”
奥斯曼士兵疯狂射击,手榴弹接二连三扔过去,有的在钢板旁炸开,冲击波让举钢板的士兵跟跄了几步,却没让他们停下;有的扔到顶上,也被弹开。
离工事还有三米远时,前排举钢板的士兵突然发力,将钢板往前一推,死死顶住工事的石壁。
后排的尼科斯立刻掏出火柴,点燃炸药包的引信,然后和其他士兵一起,将炸药包塞进工事的缝隙里。
他们没有后退,每个人都清楚,从踏上这条信道开始,就只有和敌人同归于尽这一条路。
“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十几包炸药接连爆炸,火光冲天,铁门的工事被炸得粉碎,碎石和尘土弥漫了整个信道。
12个士兵全部倒在烟尘里,没一个人退缩。
信道后的奥斯曼士兵被冲击波掀倒,有的直接被埋在碎石下。
当烟尘渐渐散去,他们看到的,是倒在信道里的 12个身影,和后面冲过来的希腊士兵。
“冲锋!”连长嘶吼着,第一个冲出掩体。
希腊士兵们跟着冲了上去,没人再尤豫。
为了那些牺牲的英雄,为了打通坦佩谷,他们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胜利。
奥斯曼军没了工事阻拦,又被刚才的爆炸震住,很快就溃不成军。
纳兹姆帕夏看着冲进来的希腊士兵,知道大势已去,他举枪,想做最后的抵抗,却被乱枪击中,倒在了铁门的碎石堆里。
当希腊军完全夺下整个坦佩谷时,峡谷里沸腾了。
士兵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
阿基利斯从山上下来,走到信道里那 12个英雄的遗体旁,默默摘下钢盔。
他知道,这场胜利,是这 12个用身体做屏障的英雄,用生命换来的。
夕阳西下时,希腊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坦佩谷。运输队的马车沿着清理好的信道,缓缓向北行驶。炮兵们正将重武器运进来,准备后续的推进。通信兵则在忙着架设线路,向总部汇报胜利的消息。
从今天起,希腊本土通往马其顿内核区的陆上信道彻底打通了。
眼前一片坦途,通往塞萨洛尼基的道路,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