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西,靠近码头的一处不起眼的茶肆后院。夜色深沉,只有一间厢房透出微弱灯火。
江琰一身寻常青衫,戴着宽檐斗笠,在江石的引领下悄然步入。
屋内,一个穿着半旧短打、面容精悍却带着几分落魄之气的中年汉子早已等侯多时,见到来人,立刻站起身拱手行礼,眼神中带着警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他便是张五。
“坐。”江琰摘下斗笠,露出平静的面容,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严气度。
张五依言坐下,腰背却挺得笔直,目光快速扫过江琰,心中凛然。
他虽然落魄,眼力还在,眼前这位年轻人绝非普通富家子弟,那通身的气派和眼神中的深邃,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他总觉得这人,甚是眼熟。
张五,”江琰没有迂回,直接开口,“你的情况,我已知晓。想不想换个活法?”
张五喉咙滚动了一下,沙哑道:
“贵人想让我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张五如今惜命,不敢干。”
江琰微微一笑:“打打杀杀,是下乘。我想让你重操旧业,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活法。”
他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音”。
张五瞳孔微缩,他是老江湖,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
收集消息,经营关系网,这是他的老本行,也是他能发挥最大价值的地方。
“贵人……想在哪里立旗?”张五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不是立旗,是借壳。”
江琰淡淡道,“我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去暗中掌控一处现有的销金窟。明面上,你是东家,暗地里,你只听命于我。所需银钱、人手,我会逐步提供。你要做的,是把它变成汴京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可能办到?”
张五呼吸急促起来,这是天大的机遇!
“敢问贵人身份何许人也?”
“忠勇侯府,江琰。”
张五猛地起身,难怪眼熟,那日探花游街,还有之前与端王府公子当街斗殴,可不都是他么。
随即单膝跪地,抱拳道:
“承蒙国舅爷不弃!张五这条烂命,以后就是国舅爷的!只要银钱人手到位,必定为国舅爷经营好这处耳目!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这种话也就哄哄孩子吧,你只要把这个服下,我自是信你没有二心。”
只听江琰话音刚落,江石手心便出现一枚药丸。
张五眼中瞬间爆发出警剔与凶光,“国舅爷这是何意?”
“此药名为牵机,每三月需服一次解药,否则发作时痛苦不堪,五脏如绞,生不如死。”
江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服下它,自然证明你的决心与衷心。日后若好好办事,解药自然少不了,若有三心二意……”
张五冷哼一声,“国舅爷既不信我,那便另请高明吧。我张五虽落魄至此,但也绝不受人挟制做事。”他眼神无所畏惧的瞪向江琰。
江琰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张五,无形的压力让久经市井的张五也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张五,”江琰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冷意,“你当年因为不肯将妹妹献给某位权贵家奴,被打压至此,如今在码头扛包。即便妻子也因家境困顿离你而去,但你还是坚持让自己的儿子读书,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张五浑身一震,“国舅爷……究竟想怎样?”
他的声音已然变得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我说了,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也可以解决你妹妹的婚事,还有你儿子读书的事。”
江琰淡淡道,“但前提是,你们一家人的命,从今往后,都属于我。”
张五握紧了拳头,盯着江琰,一字一句道:“若是我不愿呢?”
“若是刚刚我没跟你讲那么多,你不愿便也不愿了。可现在你若不愿,那便只有,死。”
他使了个眼色,江石上前一步,将那枚药丸递到他跟前。
“国舅爷这是打算胁迫我了?”
“唉,说什么胁迫不胁迫的。若你足够忠诚,这药即便吃了又有什么所谓,在江家扶持下,说不定你儿子将来参加科举步入官场,你还有机会当个老太爷不是。我说了,我这是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也是你们全家翻身改变阶级的机会。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张五咬咬牙,捏过那枚药丸便张口吞了下去。
江琰嘴角一扬:“果然是聪明人。记住,忠诚比能力更重要。具体事宜,江石会与你连络。第一步,是物色合适的目标,要背景相对干净,易于掌控,位置也要合适。”
“属下明白!”张五重重点头,决定之后,眼中重新燃起了久违的野心与光芒。
“对了,”他临走时又补充道,“过两日,江石会前来带走你儿子,读书这件事,江家帮你搞定了。”
初步收服张五,算是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
江琰回到侯府,心中稍定,接下来便是查找合适的目标,以及筹措前期所需的银两了。
苏晚意那边也已准备就绪,只待他决定动用多少嫁妆。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失笑的摇摇头。
若非异世界走了那么一遭,改变了一些固有观念,他还真放不下自尊心,去动用自家娘子的嫁妆培养势力。
罢了,只能日后加倍对她好,再等后续投资回本,慢慢偿还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江琰暗中布局之际,朝堂之上,一场更大的风波骤然降临。
这日大朝会,兵部尚书出列,面色凝重地呈上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
“陛下!北疆急报!三日前,一支由户部拨付、运往北疆前线的五千石军粮,在途经黑风峡时,遭遇不明身份匪徒袭击,押运官兵伤亡近百,军粮……被劫走大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军粮被劫!还是在万寿节刚过、北疆新败、朝廷严令保障军需的敏感时期!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朝廷脸上!
景隆帝的脸色瞬间铁青,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何处匪徒如此猖獗?!沿途州府是干什么吃的?!兵部、户部!你们作何解释?!”
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立刻出列跪倒,汗如雨下。
户部尚书颤声道:“陛下,此批军粮乃按例拨付,帐目清淅,交接手续齐全,臣……臣实在不知为何会……”
兵部尚书更是徨恐:“陛下,黑风峡地势险要,历来是小股马匪出没之地,臣已严令沿途加强戒备,谁知……臣失职,请陛下治罪!”
这时,一位御史出列,矛头直指户部:
“陛下!军粮被劫,固然有兵部护卫不力之责,但根源何在?臣听闻,近来户部为清理陈年旧帐,人事变动频繁,是否因此在粮饷调度、押运安排上出现了疏漏,才给了匪徒可乘之机?江侍郎新掌部分户部事宜,是否……也当对此有所交代?”
这把火,终于明晃晃地烧到了江尚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