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11月30日,《劳动者日报》头版
通常充斥着生产方面的捷报和技术革新新闻的头版,今天被一张占据了三分之一版面的黑白照片和一篇特殊的文书完全占据。
照片上是一位年轻士兵的证件照,他戴着人民革命军的军帽,面容略显青涩但眼神坚定。
照片下方,加粗的黑色标题写道:
“他保卫了我们的生活——纪念瓦尔特·勃兰特烈士,并向全社会刊其最后家书”
紧接着的是遗书全文:
“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我永远的小向日葵莉莎:
当这封信送到你们手中时,我猜……我猜我大概没法兑现休假时带莉莎去动物园看新来的小象的承诺了。
请不要怪哥哥。
爸爸,您那双总能温柔抚摸我头顶的大手;妈妈,您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总能把土豆汤做出温暖味道的巧手;还有莉莎,你踮着脚尖在窗台上画下的、那些颜色总是特别璨烂的太阳……这些,就是我站在这里,握着这支枪的全部理由。
我们的排长对我们说:
‘同志们,我们脚下被划分开的不是两片土地,而是两个时代。
’在我们身后,是爸爸妈妈您们这样的工人同志当家做主的时代,一个由我们自己说了算的时代。
而在我们的对面,站着的是想夺走这一切的敌人。
他们想让工厂的汽笛再次为战争嘶鸣,想让土地重新按爵位分配,想把我们课本里‘人人平等’的章节撕掉。
他们骂我们是‘赤匪’。
可我知道我是谁——我是瓦尔特,是工人同志的儿子,是莉莎的哥哥,是无产阶级的后代,是一个终于能堂堂正正说‘我是国家主人’的普通德国青年。
这里很冷,莉莎,比你想象的冬天还要冷。
但我的心里有一团火。我学会了使用一种很棒的新枪,它能让几个像哥哥这样的普通人,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我们不再是被驱赶着冲向机枪口的数字,我们是知道为何而战、并能用智慧和勇气去战斗的战士。
这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尊严。
爸爸,如果我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请代我亲吻妈妈和妹妹,告诉他们:
妈妈,请不要把抚恤金都存起来。
拿出一些,给莉莎买下那套她看了好几次的彩色铅笔和画本。
告诉她,哥哥可能没法亲眼看到她画出的未来了,但我知道,那一定会是一个比我们所有梦想加起来都更明媚、更美好的世界——因为她将在没有贵族、没有饥饿、没有无缘无故的战争的恐惧中长大。
最后,请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去看我还没来得及看的风景,去享受我们亲手建设的、这个还年轻的国家将要带来的所有美好。
我在这里的守望,就有了最终极的意义。
春天总会到来,嫩芽终将破土。而我,无论身在何处,都将是照耀着你们未来画卷的那一缕阳光。
永远、永远爱着你们,
你们的瓦尔特
1922年11月27日深夜”
遗书发表当天,柏林,腓特烈斯海因区工人公寓
汉斯和妻子埃尔莎坐在餐桌前,面前的报纸被泪水打湿。
他们的儿子指着照片问:
“爸爸,这个勃兰特叔叔,和你们厂的叔叔们一样吗?”
汉斯的声音有些哽咽:
“一样,也不一样。
这个哥哥啊,他比爸爸和叔叔们更年轻……”
汉斯想起了自己订车时那份对未来的憧憬,而一个同样年轻的生命,却为了守护这份憧憬,永远留在了边境的寒雾里。
埃尔莎擦着眼泪,忽然站起身:
“我们不能只是坐着难过。老公,厂里的工会是不是在组织募捐和慰问?”
“是的,”
汉斯点头,
“还要组织代表团去埃森,慰问勃兰特的家人。”
“我们也捐。把咱们买车后剩下的存款,拿出一部分。”
“另外,我下午就去区里的‘妇女反战与支持委员会’报名。”
同一时间,埃森,恩格斯钢厂工人社区
勃兰特一家的狭窄公寓里挤满了人。勃兰特的父亲,老勃兰特用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颤斗地抚摸着报纸上儿子的照片和文本。
他的妻子靠在他肩头,无声地流泪。
工会主席紧紧握住老卡尔的手:
“卡尔同志,你的儿子,是我们整个埃森工人阶级的光荣。
他的信,说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里话——我们流的汗,我们创造的东西,我们孩子未来的生活,决不允许任何人夺走!”
一位年轻的工友红着眼框喊道:
“不能让瓦尔特白白牺牲!必须让波兰那些法西斯杂种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两位穿着人民革命军正式军装的军官,陪同着一位身穿深色套装的政府文职官员,以及一名捧着大号红色天鹅绒盒子的士兵站在了门外。
为首的军官向勃兰特父母敬礼,声音庄重:
“勃兰特同志,您好。我受人民委员会韦格纳主席及人民革命军总司令克朗茨同志委托,前来表达最深切的哀悼与最崇高的敬意。
文职官员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文档夹,宣布国家对阵亡烈士遗属的抚恤与保障政策:
“一、
“二、
发放一次性特别抚恤金五万劳动马克。
每月发放遗属抚恤金,金额为勃兰特下士生前月薪的,直至父母终老。
全额承担其妹妹莉莎直至大学毕业的所有教育费用,并额外提供教育津贴。”
“三、
勃兰特家将获得位于埃森新建工人社区的一套三居室公寓。
老勃兰特同志若因年龄或健康原因无法继续在高温高强度的炼钢一线工作,政府将负责安排至合适的后勤、质检或培训岗位,保障其收入不会降低。”
“四、
埃森市正在建设的有轨电车线路,将被命名为‘勃兰特线’。
其家庭将享受国家重大庆典活动的永久观礼资格。”
宣布完毕,军官从士兵捧着的天鹅绒盒子中,取出一枚金光闪闪、刻有齿轮麦穗环绕红星的“社会主义劳动英雄”勋章,庄重地别在老卡尔的胸前。
另一枚略小的烈士勋章,别在了抽泣的莉莎的衣领上。
老勃兰特抚摸着胸前的勋章,又看看报纸上儿子的信,泪水滚滚落下。
“谢谢……谢谢国家。我的儿子,他……做了他该做的。我们……我们为他骄傲。也请告诉还在边境的孩子们,他们的背后,有我们。”
勃兰特的事迹在德国社会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
在汉堡的船坞,工人们在午餐时间聚集在广播下,听完遗书朗诵后,有人振臂高呼:
“要为瓦尔特同志报仇!”
在莱比锡的大学,学生们举行集会,辩论“反对法西斯主义与保卫社会主义成果的国际义务”。
在慕尼黑的啤酒馆里,工农同志们举杯为“勇敢的同志”致敬,对波兰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
“人民汽车”车主协会发起倡议,准备组织一支由私家车组成的志愿运输队,随时准备支持前线。
民意汹涌,主战情绪空前高涨。
“惩罚波兰”、“为勃兰特报仇”、“粉碎法西斯挑衅”的标语开始出现在街头集会中。
在柏林,韦格纳主持了紧急会议。
“民意可用,但需要积极引导。”
韦格纳指着桌上的请战书和集会报告,
“人民的愤怒是正义的,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但绝不能让它演变为盲目的战争狂热,被情绪裹挟反而会使我们失去战略上的主动权。”
韦格纳在会议上指示:
“宣传部门要引导舆论,将焦点从单纯的‘复仇’,转向更深刻的 ‘保卫建设成果、粉碎法西斯威胁’ 。
要不断强调,我们不是要发动侵略战争,而是要 ‘用足够的决心和力量,迫使侵略者放弃冒险,保障和平建设得以继续’。
总参谋部要有计划、有限度地展示力量,要组织一场公开的的 ‘近卫部队战备展示演练’ ,让人民看到我们的人民军队的态度。
对牺牲烈士家属的优抚政策,不折不扣地落实到每一个牺牲和受伤的战士家庭,要让每一个军属都感受到国家的温度和尊严,让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
继续向华沙和国际社会出示证据,施加压力,但我们仍要坚持‘通过政治和外交手段解决争端’的原则,把‘和平破坏者’的帽子牢牢扣在波兰极端势力头上。”
夜幕降临,德国的许多家庭的晚餐桌上,都在谈论着瓦尔特·勃兰特同志,谈论着边境,谈论着未来。
一种混杂着悲痛、愤怒与坚定决心的复杂情绪,在这个新兴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弥漫、凝聚。
在埃森,老勃兰特将儿子的勋章和那份登有遗书的报纸,并排放在家里最显眼的柜子上。
下面压着一张儿子去年休假时,在柏林动物园前拍的照片,笑容璨烂。
一份由无数普通德国民众签名的巨幅请愿书,正在各大城市流传,它的标题简单而有力:
“我们支持人民委员会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捍卫由像瓦尔特·勃兰特这样的英雄用生命守护的生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