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动作快得惊人,其余老头压根没反应过来。
如今的年岁不比年轻时候,都是些老胳膊老腿,就这李老头还这般利索。
有人急得眼睛冒火,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方才他看见李老头靠过来,就知道不妙了。为了防着人,眼珠子都快黏在了位置上,棋盘都没看个过瘾。
就这,还是没拦着人。
白瞎他在这硬生生等了半个时辰,眼瞅着就要轮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有的老头一看空位又没了,满脸褶皱瞬间拧成几道深川,嘴里不住地叫苦不迭。
这附近住的都是些有家底的姑苏本地人,象棋不比围棋,凭着木头雕刻便能成器。
再说这玩意儿传了几百年,这在附近住的哪家祖上没风光过?难得有这么个消遣的乐子,自然都当宝贝似的传了下来。
可城里能下棋的地界本就不多,棋艺高低又参差不齐,大家伙儿便都扎堆挤到了这里来。
老头们虽急得心里冒火,却还守着几分体面,不肯失了分寸去上手拽人。
只能在嘴里低声嘟囔着骂骂咧咧,生怕动静闹大了落人口实,反倒失了自个的脸面。
李老头这一下,李翠翠反应极快,立马叉开腿,稳稳占住了旁边原本属于李老头的位置。
不消说,宋大山紧随其后凑了上来,两人一收腿一填空,硬生生堵得外面几人没了可乘之机。
有个老头刚松口气,感慨身旁总算松快了些,下一秒旁边老头的胳膊就又撞了过来,叫他踉跄着晃了一下。
这一下竟是比之前还挤。
他抬眼一瞧,周遭还是乌泱泱一群人,顿时憋不住骂道:“咄!夯啥夯!嘎得了!倷侪是赤老投胎?挤来挤去弗厌烦,让老朽喘口气呀!”
有人瞥了他两眼,操着地道的姑苏方言回怼道:“赤老啥赤老!侬讲话清爽点呀!人多难免碰碰,侬弗耐烦就靠边呀,别在这里戆叫!”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谁也不尊着谁。
没几句交锋,那老头讨不到好,便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李翠翠就站在附近,自然听了一耳朵。
她心里嘟囔,还是觉这地方的人说话怪腔怪调的。
李翠翠没看一会就没了心思,这一个个木桩子,削得跟个没身子的马一样。
她咋看不懂?
瞅着旁边的宋大山看得有滋有味,李翠翠狐疑,耐着性子又接着看下去。
临近饭前,李翠翠和宋大山才慢悠悠回来。
这一回来,老两口习惯性地坐在院里躺椅上。
李翠翠灌了好几口凉茶,忽然一拍大腿,“呀,我咋忘了这茬?”
她刚要开口,瞥见旁边的甘雨,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事还没个影,不好早叫人知道。万一没成,不是平白给人闹想法。
李翠翠掩耳盗铃般说了几句话,而后让甘雨在外头看着,便拉着宋大山进了屋。
过了片刻,李翠翠前脚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遗憾。
宋大山后脚跟着,琢磨了半晌出声提议道:“我去问问李老哥,他在这地界待得久,肯定比咱熟悉情况。”
“成成成!”李翠翠一听,顿时觉得是个好主意,连忙应下。
甘雨瞧着老两口在她面前打谜语似的,心里琢磨着最近发生的琐事。
做下人的自然要学会察言观色,这些事还不能过问主家。
几日后,宋溪安排申包的事成了。
去往扬州的商队有了眉目,又几经打探确认稳妥后,宋溪才带着王牛三和申包来到此处。
交了银子,宋溪将家书托付给商队送出去。
从姑苏到扬州,再转道平阳县,最后抵达宋家村,路途遥远且辗转,下一次能收到回信,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可眼下也没有更妥当的选择,宋溪望着窗外流云,想起前段时日叛贼之事虽有了定论,心里却半点轻松不起来。
若是此事当真如此简单,老师沈常之也不会这般急切地将他送来此处,更不会明确叮嘱他三年内不得返回西安。
这件事,始终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
他抬眼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寺,在心中祈愿,一切顺遂。
一个月后,宋家院里忽然传出了一件喜事。
经过李翠翠和宋大山老两口热心搭线,李老头从中做媒,竟是给甘露寻到了一门合适的亲事。
男方名叫周实,是城南布庄的一名伙计。
老两口去见过了,这娃子生得浓眉大眼,身材结实。
这相貌虽说算不得出众,这人却是实打实的憨厚可靠。
这周实也是个可怜人,他原是外乡人,幼时家乡遭了灾,一路辗转流落姑苏,被布庄主家收留,签了活契做了伙计。
这布庄主家姓陈,是出了名的宽厚和善。
见周实做事勤快踏实,为人又本分,眼看他年近二十三仍孤身一人,便一首记挂着帮他寻个好人家。
此次听闻宋家要给甘露说亲,陈掌柜又恰好与李老头相识,两边一撮合,只说见了一面,便觉彼此脾性相投。
周实虽只是个签了活契的下人,但布庄主家己然许诺,待他成亲后,便将活契转为死契,还愿出钱帮两人在城郊租一处小院,让他们能安稳过日子。
甘露本因着之前的事,犹豫不决。
心里还有一丝顾虑,从前是她想差了。如今她更想等姐姐成亲以后再嫁人,只是这事在过问了姐姐的主意后。
甘露听从了姐姐的话,还是愿意与周实见一面。
见了面,确实如老两口所说,周实是个好男子。
见他身形高大,待人真诚,主家又这般体恤。甘露想着来时姐姐说的话,当下心里便有了主意,说愿意成亲。
老两口见两人情投意合,替她高兴的不行。
这好姑娘耽搁久了也成了老姑娘,日后啊容易遭人作贱,可不就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多瞧瞧。
莫不到了后头,什么阿猫阿狗都凑上来,张口就想娶走好姑娘。
老两口很久没有事干,好不容易遇到这事,那是高兴的忙前忙后帮着甘露筹备婚事。
甘露满心感激,却不知该如何向老两口表达。
在她心里,老两口从未将院里人当下人看待,反倒像村里那些和善的大爷大娘,待她,就如待自家孩子一般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