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的女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尖酸与刻薄。
她的声音不大，却精准地穿透了整个教室的嘈杂，狠狠地砸在最后一排那个趴着睡觉的少年身上。
“最后一排那个趴着睡觉的！对，就是你，苏晨！给我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角落。
那是一种混杂着鄙夷、嘲弄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苏晨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茫然。
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意识深处，一段被强行灌输的“废材”人生记忆正在与他真正的灵魂交汇、碰撞。
从小体弱多病。
修炼天赋差到令人发指。
气血值在气血境1阶这个阶段呆了一年
无论怎么努力，气血值都死死地卡在可怜的“气血境1阶”，在云城一中这个以武为尊的地方，他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还得了个响亮的绰号——“一阶超人”。
“苏晨，李老师叫你呢！你又睡着了？”前排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回过头，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
然而，还没等苏晨回应，一道更加尖锐的女声就插了进来。
“跟他废什么话？一个万年都呆在气血境一阶的废物，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说话的，是坐在苏晨斜前方的女生。
她叫刘菲，一头时髦的酒红色长卷发，妆容精致，校服也被她修改得极其凸显身材。
她是班上的武道课代表，练脏境一阶的修为，家境优渥，是班里的小团体头目，也是平时最喜欢欺负苏晨的人。
刘菲转过身，双手抱胸，下巴高高抬起，用眼角的馀光瞥着苏晨，那神情，就如同女王在俯视一只卑微的蝼蚁。
“怎么？‘一阶超人’，睡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苏晨的骼膊。
“我跟你说话呢！废物！”
苏晨皱了皱眉。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冲动，从他灵魂深处涌了上来。
很奇怪的感觉。
他明明应该对这种欺凌感到愤怒、自卑，甚至恐惧。
可现在，他心里唯一的念头，竟然是——
捏碎她。
就象捏死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眼中的那一丝茫然，瞬间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所取代。
他抬起眼，平静地看向刘菲。
仅仅是一个眼神。
没有愤怒。
没有杀意。
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刘菲在接触到那道目光的瞬间，整个身体猛地僵住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倒映出她的样子，反而象是一片无垠的血色宇宙。
她看见了尸山血海，看见了崩塌的星辰，看见了无数狰狞的异族在哀嚎中化为飞灰。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如同亿万吨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心脏骤然停跳，血液在刹那间凝固，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凄厉的尖叫！
“啊……”
刘菲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抽气，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瞳孔放大，浑身抖如筛糠，冷汗瞬间浸透了她昂贵的衬衫。
“喂！刘菲，你怎么了？”旁边的女生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
然而，刘菲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晨，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讲台上的李老师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皱眉喝道：“刘菲！你搞什么鬼！苏晨，是不是你又惹事了？”
全班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晨身上。
苏晨却只是收回了目光，重新趴在了桌子上，心里有些疑惑。
刚刚，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动手冲动？
而且……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1卡”气血。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高二，气血境一阶？”
“这叫废材？”
“开什么玩笑！这分明是绝世天才的剧本好吗！”
对比自己真实经历过的，那个连准武者门坎都摸不到的普通人开局，现在这个身份，简直是天胡！
毕竟怎么说都是一个武者了。
“不过，实力还是太弱了。”
苏晨眯起了眼睛。
“得想办法搞点钱，买丹药。”
“还有，得找个地方，好好练练手。”
……
放学后，苏晨回到了“家”。
一间位于老旧小区的出租屋，狭小，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就是幻境给他安排的“家”。
苏晨对此毫不在意。
他放下书包，拉开架势，开始修炼最基础的《基础锻体法》。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招式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哪怕这具身体孱弱无比，但那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修炼本能，却让他的动作充满了某种玄奥的韵味。
一遍。
两遍。
十遍。
很快，他便感觉到，丹田之中，那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暖流，似乎……壮大了一丁点？
“恩？”
苏晨停下动作，闭上眼睛仔细感应。
没错！
虽然微弱，但确实是进步了！
“哈哈！”
少年清朗的笑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
“我就说嘛！我果然是天才！”
他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那种满足感，比他当初一剑秒杀金身境异族时还要强烈。
……
与此同时。
魔都，一座占地数千平米的奢华庄园内。
刘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被子紧紧蒙住头，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斗。
她一闭上眼，苏晨那个恐怖的眼神就会浮现在她脑海中，那片尸山血海的幻象，让她几欲作呕。
为什么？
一个“一卡超人”的废物，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警告：编号073号“演员”出现剧烈情绪波动。】
【原因分析：目标人物“苏晨”意志强度远超理论模型，无意识泄露的“杀戮气息”对“演员”造成精神冲击。】
【处理方案：清除相关记忆，稳定“演员”情绪。】
下一秒，刘菲身体一颤，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我……我怎么了？我不是在学校吗？”
她只记得自己在课堂上嘲讽了苏晨，之后的事情，便一片空白。
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天网系统的意志幻境，并非简单的虚拟世界。
它是以数码不灭境强者的意志为“服务器”，以一位不灭境之上的强者为统筹，以“天网”超级主机为运算内核，构建出的，一个无限接近于真实的“心象世界”。
在这里，每一个试炼者，都在经历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冰原战区，寒风的直播间。
画面里，寒风正被三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堵在厕所的角落。
“啪！”
一个耳光，响亮地抽在他脸上。
“废物！今天的保护费呢？拿不出来，就学狗叫！”
寒风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屈辱的泪水在眼框里打转。
深夜，他回到那个破旧的家，发疯似的修炼，试图报仇。
然而，他这具身体的天赋，同样是f级。
无论他如何努力，气血都没有丝毫增长。
“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绝望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
魔都战区，沉烬舟的直播间。
他被绑在一根刑柱上，一个穿着暴露，面容妖艳的女人，正拿着一根沾满盐水的皮鞭，一下下地抽打着他。
“小少爷，你不是很傲吗？叫啊！你怎么不叫了？”
沉烬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那张俊美的脸上，除了汗水，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滔天的怒火。
回到房间后，他也尝试修炼。
可当他发现，自己连最基础的动作都做不到位时，他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最终，他放弃了。
他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任由那股无力感将自己吞噬。
……
炎都战区，炎火的直播间。
画风则完全不同。
豪华的悬浮跑车，前呼后拥的保镖，以及……一位温柔可人的青梅竹马。
“阿火，你又逃课了！不是说好要一起冲击武道大学的吗？”
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少女，嘟着嘴，有些不满地戳了戳他的骼膊。
“哎呀，修炼有什么意思？走，我带你去新开的星空餐厅吃饭！”
炎火一把搂住少女的肩膀，脸上挂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他，是龙国第一首富的独子，是龙国百年不遇的武道天才。
他已经彻底沉迷在了这个为他量身打造的温柔乡里，将武道，抛之脑后。
……
龙国，京都，天网全球数据中心。
巨大的环形指挥大厅内，数千块全息屏幕悬浮在空中，上面流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
总指挥赵建军，正负手站立在大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里，就是整个意志考核的内核中枢。
一名穿着白色研究服，头发花白的主管快步走到他身边，躬敬地汇报道：“报告总指挥，幻境世界运行平稳，时间流速1:900，目前没有任何试炼者有苏醒的迹象。”
赵建军点了点头。
“这次的意志考核，不仅仅是一场考试。”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心境试炼！让他们在幻境中，提前暴露自己的弱点，无论是懦弱、是骄傲，还是沉沦，都将成为他们未来武道之路上最宝贵的财富。”
“演员们的情况如何？”赵建t军问道。
“一百名特选的‘演员’已经全部入戏。”
主管推了推眼镜，回答道。
“大部分试炼者的表现，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很……不理想。”
“很好。”
赵建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神色。
“传我命令，给寒风和沉烬舟的剧本，加大力度！欺凌的程度再提升一个等级！”
“给炎火的剧本，也加大力度！让那个女演员再主动一点，务必让他彻底沦陷！”
“这……”主管有些迟疑，“总指挥，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万一给他们留下心理后遗症……”
“不会。”
赵建军摆了摆手。
“幻境，终究是幻境。当他们醒来时，这段记忆会被天网系统进行‘无害化’处理，只会留下感悟，不会留下创伤。所以，尽管放心大胆地去折磨他们！”
“是！”主管立刻领命。
“对了。”
赵建军象是想起了什么。
“苏晨那小子，情况怎么样？”
提到这个名字，主管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他……有点奇怪。”
“奇怪？”赵建军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我们给他的剧本，是‘万中无一的废材’。”
主管调出了苏晨的幻境资料。
“十七岁，气血境一阶。安排欺负他的‘演员’，是练脏境的刘菲，无论从实力还是家世上，都足以将他碾压、羞辱到体无完肤。”
赵建军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落差太大了是吗？”
“一个现实中搅动全球风云的绝世妖孽，在幻境里变成了人人可欺的废物，一时承受不住，精神失常了？”
“不，不是……”
主管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他没有精神失常，也没有自暴自弃。”
“正好相反。”
“他……他好象对自己的‘废材’资质，还挺满意的？”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回家埋头苦练。虽然进步慢得可以忽略不计，但他每次发现自己气血增长了哪怕零点零一卡，都会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更加勤奋。”
“整个人……朝气蓬勃，斗志昂扬，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天才，未来可期。”
主管说完，整个指挥大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赵建军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屏幕上，那个在出租屋里，因为感应到一丝气血增长而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少年。
他那见惯了风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匪夷所思的神情。
一个绝世天才，在幻境里跌落成连尘埃都不如的废材。
不怨天尤人。
不自暴自弃。
反而……心满意足，乐在其中？
这……这他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