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咱朱元璋的兵！”
朱元璋的声音象洪钟一样，打破了死寂，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他往前一步，指着那些淮西老兵：“你们，跟着咱从濠州打到应天，灭了陈友谅、张士诚，北伐中原！你们流了血，拼了命！”
“你们用命给咱打江山，咱，就用这真金白银犒劳你们！”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那堆金银，声音象炸雷：“这次论功行赏，但凡有战功的，照着功劳册上写的，重赏！”
“万岁！万岁！万岁！！！”
老兵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音震得天地都在动，满是自豪和狂喜。
而他们身后的几千新兵，却陷入了巨大的震撼和从未有过的渴望里，羡慕、嫉妒，还有一股强烈想建功立业的冲动，在他们心里烧得厉害。
他们的目光，最后都热辣辣地投向那个站在金银堆前、攥着他们命运和前程的洪武大帝。
这一刻，皇帝的形象特别具体：他就是军功，军功就是这实打实的富贵！
对这些大多出身穷苦的将士来说，这种基于现实好处的、最原始的激励，往往比任何空洞的大道理都更能凝聚人心。
朱元璋心里门儿清，在打天下、建国家的阶段，让将士们清楚看到跟着自己干能拿到的直接好处，比啥都重要。
……
朱元璋慢慢抬手，往下压了压。
他的目光从那些因赏银而激动的五千名淮西老兵脸上扫过，又象鹰隼似的盯向后面一万五千名新兵，最终笼罩住全场每一个人。
“这些奖励，是给曾经跟着咱打天下、付出汗马功劳的功臣的。”
“至于你们这些新来的，这次不会给你们半分银子！”
“想要？”
“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他带着淮西口音的声音，砸在每个新兵心上，却也敲打着所有老兵的责任。
新兵们脸上的期待瞬间变成了愕然，而老兵们也收敛了笑容。
“这些奖励”朱元璋的声音没丝毫缓和，“是他们这些老兵，跟着咱从张士诚、陈友谅这些割据枭雄的库房里，一刀一枪抢来的！是他们跟着咱从那些盘剥海商、私通外寇的蠹虫地窖里，一锹一锹挖出来的！”
他特意顿了顿，让这刀光剑影的画面深深印在每个人脑子里。
“咱问你们，银子能买着啥？能买好船？买南洋的香料？但能买回被女真部族劫掠的辽东百姓吗？！”
“能买回咱东南沿海被倭寇烧杀抢掠、家破人亡的乡亲们的命吗？！”
“能买回那些私通外番、蛀空海防的贪官污吏吞下去的民脂民膏吗？！”
他这三声质问，象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口！
连那些拿到奖励的老兵，脸上的狂喜也渐渐凝固，被一种更沉重、更滚烫的怒意取代。
“多少年了！”
“自从蒙元败退，北有女真扰边，东有倭寇犯境，内有蠹虫蚀我海防！”
朱元璋的声音里满是压着的怒火，“那些女真骑手劫咱边民为奴！那些倭寇海贼视咱渔民为牲口！还有那些穿着官服的蛀虫，一边吞着商税，一边给海盗开路！还有人跟咱说，要忍，要稳，要顾全什么狗屁大局！”
“咱面前站着的，是将来要扬帆四海、让万国来朝的大明新军！你们手里握的，是将来要劈波斩浪、直抵远洋的舵盘！你们血管里流的，是咱朱元璋肃清海疆、重振华夏商贸的血！”
“这血！在你们祖辈身体里沸腾过！他们没屈服过！现在，它在你们身体里奔涌！你们告诉咱！你们想不想过上好日子？！”
“想！！！”
上万人的怒吼震天动地，新兵眼里的茫然被彻底点燃，老兵的斗志也再度沸腾！
“好！”朱元璋眼里闪着野火般的光，“那就挺直腰杆，象个真正的汉子，去把本该属于咱们的海路夺回来！”
“荣华富贵，太平海疆，不是靠磕头作揖求来的！是靠战船，靠血汗拼出来的！”
“咱不要一群只会伸手领饷的怂包！咱要一群懂得用手里的刀，为自己，也为大明，杀出航道和富贵的狼！”
“咱问你们！南洋商路上被番邦霸占的香料珠宝，你们想不想要？！”
“想！！！”
“女真部落抢走的边关财货，你们想不想要？！”
“想！！！”
“倭寇船里堆着的赃物，贪官污吏吞下的税银，你们想不想要？！！”
“想！！！”
“跟着咱！去打仗！去肃清海疆！去抄了那些蛀虫的老窝！”朱元璋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东方海天之交，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咆哮：
“为了大明！为了咱！也为了你们自个儿！”
“杀！！”
“杀——！！！”
“杀——！！！”
山崩地裂般的吼声席卷了整个校场，这不再是简单的附和，而是被海风与怒火点燃的、不死不休的誓言！
……
不久，老兵们开始按序领赏。
王有田是个来自凤阳的农家子弟，如今，他是个见过阵仗的老兵了！
在鄱阳湖血战中，他的左臂被流矢所伤。
此刻，他颤斗的双手捧着的，不是银锭，而是一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田契。
那是凤阳老家附近足足五十亩上好的水浇地；
一张应天城内一个小院落的房契；
还有一份盖着兵部大印的文书，承诺他年满五十后，每年可领取一份足以安稳度日的养老金。
对于一个祖辈辈土里刨食的农家子弟来说，土地是根；
对于一个漂泊半生的行伍之人来说，瓦片遮头是梦；
而对于一个伤痕累累的老兵来说，一份未来的保障，远比眼前的浮财更实在。
他将那张田契凑到眼前，借着光，反复摩挲着上面清淅的官印和文本，指尖传来的粗粝感真实无比。
他认得几个字，足够看清那田亩坐落、那宅院方位。
巨大的、不真实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是真的。这不是梦。
有了这些，他王家从此就算在老家扎下了谁也拔不掉的深根；
他受伤退役后，不必再担心晚景凄凉；
他甚至能想像出老母亲搬进砖瓦房时那惊喜的表情。
这比冰冷的银子，更能暖透他的心窝。
王有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那个站在校场中央的魁悟身影。是这个人，给了他一个普通农家子弟想都不敢想的未来！
土地、家宅和一生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