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万没想到这些隐秘勾当竟被查得如此清楚!
是锦衣卫?
还是皇上另有耳目?
他惊骇未定,汤和已宣判:
“奉旨,指挥使耿璩渎职抗命,锁拿候审!”
“你……你敢!”耿璩惊怒交加,嘶声喊道,“我乃朝廷正三品指挥使!是永昌侯的义子……”
“啊!!!”话刚完,已成惨叫。
丘福动了。
众人只觉黑影一闪,丘福已如鬼魅般欺近,刀鞘带着恶风狠狠砸在耿璩腿弯!
耿璩惨嚎跪地,已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死死按住。
“拿下!”朱能冷声下令,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这电光石火间的剧变,让全场惊呆。
耿璩几名亲信反应过来,拔刀怒吼冲上:“反了!敢拿指挥使!”
“跟他们拼了!”
汤和默然不动。
丘福、朱能眼神更冷。
朱能唇齿间迸出一字:“杀!”
身后两百精锐瞬间拔刀!寒光成林!
没有呐喊,只有冷酷的推进、精准的劈砍!如同演练过无数次。
刀光闪铄,血光迸现!几名冲上的军官倾刻间便被砍翻在地,成了尸首!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收刀,肃立,只剩满地鲜血和刺鼻腥气。
校场死寂。方才还嬉笑的兵痞们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朱能踏步上前,靴子踩过血泊,阴冷目光扫过全场:
“卫所军法管不了的人,我‘军队纠察’来管!”
“卫所军法办不了的事,我‘军队纠察’来办!”
“一句话,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这就是皇上亲命的‘军队纠察’!”
“现在,还有谁,对圣旨有异议?”
无人敢应。
汤和立于原地,看着血腥的场面,看着丘福、朱能这两把皇上淬炼的利刃,心中波澜翻涌。
他知道,从此刻起,西北整肃,再无转圜馀地。
但他也彻底将自己置于淮西勋贵旧部的对立面。
汤和能感觉到,无数道怨恨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射来。
但,何惧?
我他妈的是信国公,皇帝的拜把子兄弟!
……
洪武十三年的冬夜,漫长而寂静,静到能听见雪落庭阶的微响,静到能听见自己那颗疲惫心脏在胸腔里的每一次搏动。
西安,汤和所在的书房内,烛火彻夜未明。
灯芯已剪过数回,灯油也添过一次,昏黄的光晕在四壁书架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西安诸卫的那场流血整肃,已将汤和变成了淮西勋贵旧部眼中的异类。
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酣醉时高呼“同生共死”的老兄弟,如今听到他的消息,各个露出厌恶之色。
汤和心里清楚,蓝玉那日在他迎客厅内说出的那番话,早已传遍了应天每一座勋贵府邸的深宅内院。
他,汤和,濠州起兵时的老兄弟,如今为了皇上那《西安诸卫整肃纲要》,为了一个在他们看来不近人情的“法度”,已然“背叛”了淮西勋贵这个团体。
他成了皇上手中那把挥向故旧的刀。
只是,这整顿之路,千头万绪,阻力重重。
斩杀一个耿璩,只是一个开始。
蓝玉及其背后庞大的势力,正以沉默、拖延和阳奉阴违,构筑着一堵无形的墙,试图将皇帝的意志消磨于无形。
汤和知道,皇上需要一场真正的、足以震慑所有人的雷霆之举。
就在他心绪纷乱,倍感无力之际,书房那扇厚重的楠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小儿子汤燮那张稚嫩脸出现在门后,面色惨白胜过窗外积雪,嘴唇哆嗦着:“爹……爹爹……宫……宫里……来人了。”
汤和心中一沉。
深夜应天府来人抵达西安,绝非寻常。
若是普通旨意,自有当值内官前来,何事能让自己家里的半大小子惊惧至此?
“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汤燮吓得牙齿直打架,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道衍法师……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道衍和尚?!
汤和心里猛地一沉。
这个在数月前,突然被皇上飞速提拔,并屡次三番请进宫商讨国家大事,并且深受太子信任的和尚,不远千里跑到西安做什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紧紧抓住了他。
还没等他细想,一个听着平和,却带着点冷硬质感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贫僧冒昧打扰,信国公不要见怪。”
话音还没落,道衍和尚的身影已经走进了书房。
他穿着普通的灰色僧袍,外面罩了件黑色袈裟,人很清瘦,脸颊没什么肉,一双眼睛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深,好象能看透人心。
手里捻着一串乌木念珠,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道衍身后没带别人,就他自己,像夜里独自飞来的一只大雁。
汤和慢慢站起身,定了定神:“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和疑惑。
太子派这位“黑衣宰相”亲自前来,肯定不是小事。
道衍好象没察觉他的戒备,目光在书房里慢慢转了一圈,扫过那些记录着战功和岁月的物件,最后落在了书桌上那本摊开的、画满了记号的书册上。
“信国公为了国事日夜操劳,太子殿下在东宫,心里非常感念。西安那边的事情,千头万绪,殿下知道国公不容易。”
他走到书桌前,从僧袍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长盒子,盒子表面光滑,只嵌着一块温润的白玉,没有太多花纹。他把木盒轻轻放在那本摊开的书册旁边。
一边是急着要推行的整顿计划,一边是太子密使带来的、不知装着什么的东西。
“贫僧奉太子之命来,一是代表殿下看看国公,二是……”道衍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来帮国公解决眼前的难题。”
汤和的目光被那木盒吸住了:“这里面是?”
道衍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手打开盒盖,里面不是经书佛珠,而是一叠整理得工工整整的文书册页,纸是宫廷专用的厚实宣纸,墨迹看着还挺新。
“这是……”汤和隐隐闻到一丝血腥味。
“这是曾经与永昌侯蓝玉有关联的部下、义子们们,这些年在西北军镇、各地卫所,特别是……在西安藩王封地里面,干的那些不法之事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