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朱棣封了他的圣旨,前去东南沿海推行新政,却被范敏颠倒黑白,批成亡国之策!
吕本心怀不轨,妄图议立太子妃,触碰逆鳞,罪该万死!
这个李善长,却把所有这些事搅和在一起,用最决绝的方式,把最刺耳的话抛了出来!
乱!
实在是太乱了!
杀?
似乎哪里不对。
不杀?此风绝不可长!
“你们都很好!”
老朱怒极反笑,“好一个‘以大明社稷为重’,好一个‘以东南黎民百姓为重!’”范敏!你巧言令色,危言耸听!还敢死谏!?”
“真以为咱不敢杀你?!”
老朱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给殿外的侍卫下命令:“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颠倒是非!求死卖直的混帐东西,给咱……”
李善长听到这里,心脏狂跳。
遭了遭了!皇上发火,只怕要殃及池鱼了!
“打入诏狱深牢!!”
老朱喘着粗气,声音因暴怒而嘶哑扭曲:“连同吕本,一并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严加审问!把他们两个的嘴给咱撬开!咱倒要看看,今日这朝堂之上,一个个究竟是存的什么心!?”
满朝文武见状,无不禁若寒蝉。
旨意刚一宣读,整个大殿瞬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清。
这时,身为朱元璋亲信的毛镶,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皇上,太子传话过来,说在大本堂有急事相商;还有秦王车架将在傍晚时分抵达京师,该如何处置……”
老朱闻言,身形微微一滞,满腔怒火平静下来,抬起头看向殿内的大臣们,“可还有奏折……若是没有就退朝!”
这时,方才吭声的李善长慢慢整理好官服,往前挪了几步,恭躬敬敬地跪下身行礼:
“皇上圣明!”
他的声音洪亮,听着满是真心实意的佩服:“古时贤明君主,遇到事情能果断做决定,观察情况更是细致入微。
“今日之事,吕本说的话,牵涉到东宫的根本,是要动摇国家根基的,罪过可不轻;范敏提的建议,关系着东南的赋税和海防大事,影响能延续好多年。”
他心中盘算得飞快,思绪如电。
皇上将吕本和范敏一同下狱,表面是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吕本干涉天家、妄议储位的罪名,远比范敏讨论赋税严重十倍!
皇上亲手打破了这浙东、淮西两派小心翼翼维持多年的平衡,天平,已然倾斜!
他淮西勋贵的好日子,怕是要来了。
这大明江山,终究离不开他们这些从龙起事的老人!
“皇上不偏听一方的话,不轻易纵容谁,也不违背律法,把这两个人交给三司仔细查问,这正是皇上心怀公正、法令严明的体现啊!”
“既保住了朝廷的脸面,不用再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失了体统,又能让事情的真相传遍天下,让有罪的人受到惩罚,没罪的人洗清冤屈。”
“老臣……实在找不出别的词,只能用‘圣明’二字,来称赞皇上洞察一切、处事如神的智慧!”
李善长这番话说得恳切又真诚,既点出了朱元璋这做法的高明。
不用在朝堂上跟大臣们陷入没完没了的争论,又把最后的决定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还维护了皇帝的威严。
他趴在地上,宽大的官服后背微微起伏着,那躬敬的样子,已经到了极点。
朱元璋深邃的目光落在李善长花白的头发上,大殿里静了好一会儿,只有他那道仿佛有重量的目光,慢慢扫过。
过了好一阵子,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语气却出人意料地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象是平常拉家常似的味道:
“李先生,满朝文武就属你最会拍马屁。”他用了过去的称呼,一开口把群臣给干懵了,“起来说话吧。说起来,咱记得,你年纪也不小了吧?今年七十整了?”
这句听着随口的问话,在眼下这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里,显得特别突兀,可细想之下,又藏着说不尽的意思。
尤其说话时,语气缓慢,带着笑意,但目光如炬的盯着李善长。
李善长正跪在地上,听到皇上突然问起年龄,身体猛地一僵,皇上为何在此刻,偏偏在此刻,问起我的年纪?
刚刚还在为吕本的倒台而狂喜,认为皇上是在打压浙东,扶持淮西,可这句看似寻常的关怀,却象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皇上……难道不是在打破平衡,而是在清算?
先从浙东的吕本开刀,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们这些知晓太多旧事、功高震主的“老”臣了?
他立刻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度的躬敬和谨慎,语气谦卑,略带一丝刻意的纠正,“劳驾皇上……圣心挂念,老臣感激不尽。不过……老臣今年,是六十有六。”
“哦?六十六?”朱元璋闻言,故作惊讶,拖长了音调,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看咱这个记性。六十六,好年纪啊……比咱,还大十四岁呢。”
朱元璋这句话意味深长。
他先故意“记错”年龄,明确试探李善长,目的是看李善长是否会顺着他说话。
李善长谨慎地纠正,表明了自己的坦诚和不敢欺君。
然而朱元璋最后点出“比咱还大十四三岁”,潜台词是:你已经这么老了,还在朝堂上待着,是不是想学司马懿?
李善长头垂得更低,后背已冒出冷汗,他完全明白皇帝的弦外之音,于是颤颤巍巍道:“皇上乃真龙天子,万岁之躯,老臣一介草芥,风烛残年,岂敢与圣上相提并论。”
朱元璋哈哈大笑两声,但笑声中并无多少暖意,“呵呵呵……退朝,退朝!”
说完,朱元璋不再看大殿内那群禁若寒蝉的臣子,利落地转身,迈着沉稳而轻快的步子离去,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微微拂动,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畅快。
满朝文武摒息垂首,冷汗却已浸湿了官袍。
谁都听得出来,陛下最后那几句看似平淡的问话里,蕴含着何等沉重的杀机。
吕本、范敏已下诏狱,陛下对李善长那突如其来的“关怀”更令人胆寒。
这朝堂的天,眼看就要变了,接下来不知还有谁会遭殃,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山雨欲来。
很快,老朱就离开了奉天殿,想必去处理太子口中的急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