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和尚面色一僵，目光凝重地望向朱标，心中却如波涛翻涌。
他从朱标方才提起银本位制度那一刻起，便开始思索大明推行银本位所面临的困局。
乡绅豪强之家，窖藏白银何止百万？这些人对朝廷心存忌惮，宁可将银子深埋地下、藏入夹壁，也不愿让其流通于市。
而寻常百姓终日劳作，所得不过铜钱数文、米粮几斗，手中岂有白银可言？
朝廷要行银本位，银从何来？
道衍越想越是心绪不宁。眼下朱元璋正坐在一旁，自己这番忧虑本不该轻易出口，可银本位事关国朝大计，他终究难以完全藏住心中的质疑。
这件事往深了说，已不仅关乎货币改制成败，更牵扯到大明能否稳住天下财政。若白银不足而强行推行银本位，只怕会引发市面混乱、物价腾涌，到时候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而道衍和尚之所以甘冒风险，向朱元璋坦陈隐忧，说到底，不正是因为他虽然与皇帝在某些方面理念相左，却始终不忍见大明社稷因财政困局而动摇吗？
进言未必有用，不进言又于心不安。
道衍越想越觉得心头沉重，额间不觉已渗出泠泠冷汗。
反倒是朱元璋颇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
“依照咱看呐，这件事情好解决得很。”
“从朝廷六部官员开始，一路往下，把每个人的家产，以及他们背后所在家族的祖产，全部抄一遍，银子不就来了？”
“啧啧，这些银子说不得已经埋在地下数百年、上千年，积攒的数量能吓死人。”
此话一出，道衍和尚立刻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地看向朱元璋，急忙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一旦如此，天下必定生乱啊！”
朱元璋笑呵呵地摆摆手：“咱知道，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
顿了顿，他神色逐渐认真起来，缓缓说道：
“前面标儿也说了，咱大明本来银矿就少，再加之各个阶层对白银存储严防死守，全都藏起来，所以流通在市面上的白银就很少。”
“可以说，不仅大明，甚至历朝历代都面临着一个问题——如果钱币都被收在国库中，商人不敢拿出来流通，或者遇到丰收年景，粮食到处都是，就会导致市场上的钱少、货物多，这样钱就显得更值钱，而东西变得便宜。”
“农民虽然有粮食，但卖的价钱太低，连生活都难以维持，这就是所谓的‘谷贱伤农’。时间一长，商人不愿做生意，市场变得冷清，国家的经济也会跟着衰退。”
“想要解决这个麻烦，办法很简单。”
“既然大明内部的士绅阶层不愿意把白银拿出来，那朝廷就从外部找银子。”
脊背冷汗还没消散的道衍，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陛下这番话，和没说一样。银子这种东西，又不是遍地都是，需要慢慢勘探才能找到。况且外部？若是真那么容易找到，就好了！
“知道咱为什么之前铁了心要改革藩王制度，以及推动航海通商吗？”朱元璋忽然哈哈大笑，“因为咱已经找到了银子的外部来源！”
“咱之前让各个藩属国的岁贡翻倍，除了要借助他们提供航海经商的经费之外，就是因为他们的所在国家，肯定有不少银矿。”
朱元璋自信一笑，继续道：
“咱会通过命令，让大明军队进驻各个藩属国，解除他们当地的军队，接收各个藩属国的矿产资源。”
“如此一来，不仅航海经商能赚到白银，就连进驻各个藩属国的大明军队，不仅不花钱，反而能为朝廷赚来更多银子！”
听到这里，朱标瞬间瞪大眼睛，有些尤豫地说道：“父皇，大明军队进驻各个藩属国，日常开销和训练都需要海量的银子，朝廷肯定支撑不住，为何这样会赚银子？”
“傻孩子，咱计划让各个藩属国出钱帮咱们养军队。”朱元璋笑着说道。
“这样会不会引来藩属国不满？”
“不满？”朱元璋冷哼一声，“咱大明的将士保护他们藩属国的百姓不说，每年还能让他们省下多少军费支出，他们不对咱大明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不满？”
一听到这话，朱标只好闭嘴不言。
而旁边的道衍和尚，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反而沉吟片刻，将话题拉回原来的白银问题上：“陛下既然已经找到了银子的外部来源，那么可否推算出大概的银矿产量有多少？”
“具体的产量目前还不清楚。”朱元璋眯起了眼睛，“不过咱知道朝鲜有五千吨，日本的银见银矿每年最少能提供2吨，佐渡银矿产量每年能提供10吨，除此之外，越南整体的白银储量在五千吨，还有其他藩属国……”
“这还仅仅只是咱们大明的藩属国就有这么多，接下来航海通商后，会有更多的白银流入大明……”
道衍和尚听到这里，忽然兴奋起来，猛地向前一步，双手合十道：
“陛下，贫僧认为身为藩属国，他们根本把握不住这些银矿。以贫僧之见，还是尽快让我大明朝廷派军队过去接管吧！”
“父皇，这消息可是真的？”朱标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朱元璋自信一笑，“自然是真的。”
这么多银矿产量是什么概念？大明一年的收入才没那么多啊！
这么多银矿，怕是历朝历代都没攒下这么多啊！
这岂不是意味着，得到这些银矿，马上就可以富可敌国？
不，是普天之下，皆是大明领土！
等朱标缓过神来，只扭头过来盯着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是大明真的每年都能稳定得到这么多银子，儿臣有信心襄助父皇，打下远超历朝历代的疆土。”
“——将我大明的疆土，扩展到世界的尽头！”
所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些银矿，纳入囊中？
说罢，两人几乎同时目光炽热地盯着朱元璋，等待着他的回答。
朱元璋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目光通过殿门望向远方，仿佛已看到了那些银矿化作滚滚白银，涌入大明国库。
“快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用不了多久，这些银矿，就会成为大明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