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元旦很快就要到了，在最后一周的日子，美影厂相当忙乱。
三大车间的导演、编剧划归创作办公室，相关辅助专业也归属映射部门，好些人都在搬办公桌。
三大车间被拆解出去的人不少，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在收拾搬离，刘卫明常常被当成劳力叫去帮忙，木偶车间变得越来越空旷，以后就是单纯的生产间了。
在大伙的议论中，很多事情进一步明晰，新组建的厂办、创作办、生产办组成的“三办”会成为权力中枢。
厂办是综合部门，创作办是产品源泉，生产办负责生产调度，从职责上来说，三大车间以后都要听生产办指挥。
三大车间的主任地位就有些微妙了，动画车间主任是由陈副厂长兼着，倒无所谓；剪纸车间主任随着这次机构调整，调到了生产办公室当主任；木偶车间靳主任原地不动。
看起来对老靳没有什么影响，但大伙又不是傻子，在三大车间人员拆分、职能削弱的前提下，原地不动就是降格了。
反观剪纸车间的王主任，调到生产办当主任，看似平调，实则是暗升！
再看两人的资历，老靳属于建厂之初的老人，资历远在剪纸车间王主任之上，按排序应当他去当生产办主任更合理，却被隔壁老王偷家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多内幕慢慢浮出水面：在这场变革中，木偶车间靳主任是反对的一方，剪纸车间王主任是支持的一方，结果大不相同。
甚至有小道消息说，王主任可能会进一步升为副厂长！
木偶车间的职工们听到这个消息，恍然大悟，自家头羊带错了方向，以后还有咱们的好日子？
原本车间被拆解，大伙的士气就有些低落，此时就对老靳同志有些埋怨了，这么多年的老同志了，居然这点敏感性都没有！
木偶车间内部也是挺复杂的，折纸动画的一拨人自成一派，木偶动画又分为两个制作组，一个有活干，一个没活干，有活干的一批人能稳得住，没活干的一批人怨气就相当重了。
刘卫明就属于没活干的这一批，他没有什么怨气，但时不时有同事来撩拨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老靳同志思路保守了，跟不上形势了，咱们要合伙向上面反映啊。
刘卫明一下就闻出味道来了，这是要蕴酿车间的内部变动啊。
何小乔对这种事还挺有兴趣的，悄悄问他有什么想法没有。
刘卫明看她的样子就象一只想捣蛋的猫，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摇头，说道：“我们这一系一向是稳字当头，洁身自好。”
何小乔听的直乐，这就好象一个大宗派里的小派系一样，笑道：“我决定了，给咱们这一系取个名字，就叫无当系！”
刘卫明听的发怔：“我只听说过武当派，你是不是说错了？”
“唉，没文化！我说的是封神诸仙中的无当圣母啊！”
刘卫明有些明白了，他制作的封神画片里是有这么一个形象，但女仙主要是由何小乔画的。
就听她介绍开来：“无当圣母是通天教主座下的四大弟子之一，大罗金仙境界，性格温和，举止有礼，在万仙阵中听从通天教主之命撤出，是截教唯一在万仙阵中活下来的亲传弟子。”
刘卫明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难怪她起了个“无当系”的名字，估计就是说像无当圣母一样，在厂里纷纷扰扰中独善其身。
刘卫明笑了笑，他可不会只想着独善其身，还想着逆流而上。
“无当”在道教语境中有“不执着于形名、不拘泥于表象”的意思，和刘卫明此时的立场和谋划有相似之处！
何小乔最近对神话故事特别感兴趣，开始发挥了：“对了，封神之后的神话传说当中，有时会认为无当圣母就是黎山圣母。”
刘卫明点点头：“黎山圣母就有名多了，你最近看书挺杂啊。”
何小乔笑了笑：“还不是因为帮你画画片，不了解这些怎么能画得好？”
刘卫明连连点头，遇到这么有上进心的徒儿，为师很欣慰啊。
接着，他目光一凝，黎山圣母可是在《西游记》里出现过，会同其他三位仙姑扮成母女考验唐僧师徒，结果猪八戒上套了，被狠狠戏弄一番，属于名场面。
当时黎山圣母化身“贾夫人”，另外三位仙姑分别化身她的女儿“真真”“爱爱”和“怜怜”。
电视剧中，“怜怜”扮演者同时也是“小乔”扮演者，他不由望向了何小乔！
何小乔发现他双眼发直，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刘卫明连忙摇摇头，算了，属于胡思乱想了。
他拿出了师傅的姿态，关心道：“马上就要元旦了，你回家吗？不回的话，可以到我家过元旦。”
他知道何小乔是苏州人，但家在哪里就不知道了，应当不是上海，如果是外地，元旦应当是回不去了。
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伶伶呆在单身宿舍吧，从师傅的角度这样关心一下很正常吧？
只是两人年龄相差很小，刘卫明为免尴尬，又补了一句：“恩，是小妹专门和我说的，想请你元旦到家里坐客。”
何小乔似笑非笑望着他，脑海里浮出“画蛇添足”四个字，不过心情蛮愉快的，笑道：“不用了，我有地方去的。”
她也来了个“画蛇添足”，说道：“我二哥就在上海工作啊，我去他家吃好吃的。”
刘卫明还真不了解她的家庭情况，问道：“那怎么没见你二哥到厂里看你？”
何小乔笑而不语，她二哥在宣传口工作，宣传口正好管着电影局，电影局又管着美影厂，自然不方便过来。
而且，她两个哥哥和她年龄相差挺大的，正因为如此，家里对她都很宠着，自由度很高。
刘卫明见她不愿意说，便笑道：“行吧，行吧，明天礼拜天，后天上一天班，大后天就是元旦，你可以连着一起休息，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
何小乔笑道：“哈哈，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她计划好了，大吃大睡三天！
刘卫明也笑了，怎么感觉比后世调休还舒服啊。
他不由翻看起桌上的新台历，说道：“春节从初一放到初三，也就是周三到周五，如果能把前后两个周末连起来，就是八天，那就太爽了。”
何小乔顿时来了兴趣，抢过日历翻看着，说道：“是哦，只要在中间请三天假就能连起来，那我回京过年就太舒服了。”
刘卫明一怔，他还以为她在北电上大学离家很远，没想到就在家门口啊。
苏州、上海、bj，这么说来，她和家人有些天南地北画地图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