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明笑道:“你们厂难道就没人有多馀不住的房子?”
张铁杠心头一跳,其他人不敢说,盖了新宿舍,厂领导肯定能拿到分房指标,比如他的副厂长三姐夫。
三姐夫会搬到这里来住吗?当然不会,就算是新楼房,这个地段也是一片棚屋区,杂乱的很。
三姐夫一直随三姐住在肉联厂宿舍,那边地段好,房间又宽敞,天天听着猪叫闻着肉味睡觉,难道不爽吗?
如此一来,三姐夫手头的新房指标就没有什么大用了,又不能买卖出租,指标也不能转给厂外的人。
如果拿来换房的话,倒是一个很好的渠道,但问题又回来了,凭什么换给你?
刘卫明笑道:“我现在的居住条件确实差,肯定比不上新房,所以换房的时候,可以补差啊!”
他说的“补差”,显然是指用现金补偿了,如果说换房是正规渠道,“补差”就有些不太好说了,有些象是买房。
但市面上的换房须求如此之大,不可能所有的房屋交换都是刚刚好,“补差”其实是存在的,就看要不要浮出水面了,可以理解为房屋使用权的差价补偿。
张铁杠心头狠狠跳了一下,按三姐夫的说法,他们盖的新房,职工要出60的钱,刘卫明既然想“换房”肯定是要他自己承担的,接着才是“补差”,这里面有赚头啊!
他打量着刘卫明,小子厉害啊,一般年轻人哪里敢去想这种事!
他说道:“这可不是一千两千块的事,你家有那么多钱?”
换成以前,刘卫明当然不敢想,想也没有屁用,现在不但敢想还敢干!
他缓缓说道:“张叔,放心吧,我既然敢说出来,肯定就有办法,实在不行,我把自个押给你!”
这胆气!张铁扛越看刘卫明越不简单,好象只有24岁吧,呃,比我家大娣大1岁,比我家二娣大4岁,比我家三娣,算了,差的有些多。
他琢磨了一会,说道:“这件事还早,我也不知道厂里会怎么安排,还要再打听打听。”
刘卫明听出他动心了,笑道:“盖房子没那么快,分房指标就要提早走动了,事到临头可就被动了。”
他的意思是现在就要行动,等分房指标定下来,已经不知经过多少轮勾兑了,那时候再打个头破血流也没屁用。
这话在理,张铁杠默默记在心里,他决定明天就找三姐夫说去,就这样说:补差你不要,可以给我这个唯一小舅子!
如果三姐夫不答应,他就去找三姐,三姐不答应,他就去找二姐、大姐!
这么一聊又是小半个钟头,墙上挂的时钟已经过了12点,刘卫明站起来,说:“张叔,我的为人您也知道,如果您还不相信,我可以让我爸来说。”
张铁杠点点头,他和刘仁昌比较熟,知道是一个稳重性格,一向说话算数。
他对刘卫明的印象只是一个毛头小子,经过昨天和今天的事,他感觉比刘仁昌厉害多了!
张铁杠屁股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说:“行,我送送你。”
老张同志是个粗人,但佩服有本事的人,这次他一直送到了楼下,还把手里的手电筒塞过来:“一路上黑乎乎的,你拿去用。”
刘卫明点点头:“张叔,那我走了。”
张铁扛见他大大方方把手电筒接了过去,又是暗暗点头,是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张回到屋里睡不着了,这个“补差”可不是小数目,简直是天上平白掉钞票,厚厚的一叠!
他咕咕喝着浓茶,越想越兴奋,要不要把老爷子的“衣食住行”四字真言给破了啊,刘卫明长的精神,还高,和自家大娣二娣很配啊。
卫明是一个木偶制作师,木偶不就是“小人”吗,说明他造小人厉害!
张铁杠心头热呼呼的,陷入了幸福的烦恼,刘卫明却顶着寒风往家里走。
他刚走出铁厂宿舍大门,一个人影出来了:“阿大,说完了?”
刘卫明一看,叫道:“爸,您不是回去了吗?”
刘仁昌点点头:“我把乔老爷送回家了,反正没事,就在这里等等你。”
他不知道儿子和张铁杠要谈什么,想到老张年轻时候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里弄一霸。
他有些不放心,专门返回来等着儿子,这可是大半夜的冬天。
父亲不喜欢情感外露,刘卫明却一下感受到了父亲的心意,心里热热的,仔细给父亲照着亮。
父子俩沿着手电筒的一束光柱,默默往家的方向走。
经过缝纴厂的时候,刘卫明望着厂区黑压压一片,这才把和张铁杠说的事一一道来。
父亲直接惊了,这种事也敢去想?!
房子,可以说是压在无数家庭头顶的一座大山!
刘家7口人,只有一间半,加在一起不足20平米,二楼的单开间隔成了两个局域,前面的局域除了睡觉,还要兼作客厅、餐厅、储物间!
上面的阁楼更是又小又闷,夏天、冬天都是相当难受。
住在里弄,上厕所、用水等等,种种不方便更是没法说了。
父亲在张家的时候真是羡慕,他家起码有5、60平米,至少有个活动的空间啊。
父亲站着不走了,听儿子细细说了一遍,越听越是心头发热!
他是一个本分性子,对“换房”“补差”有些吃不透,本能感觉有些问题,但在改善住房这件事面前,一切都要让路,这点风险是愿意冒的。
如果连这个都不敢,那不是本分,而是木头!
他忍不住随着儿子的目光望向缝纴厂,黑夜中只能隐隐看到一丝厂房轮廊。
但他在心里已经构画出图景,这里靠近苏州河,没准真能住在自家楼房里,站在阳台上,看着河对岸的风景!
父亲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家里的头等大事,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你!”
父子俩继续往前走,脚步变得轻快。
父亲也变得有些唠叼,说道:“弄一套房子,没有万把块下不来,换成以前,就算有这个路子,我们也只能干看着,怎么搭梯子也够不着!”
他欣慰的笑了:“现在好了,卖洋画儿赚了接近7千,我们再努努力,到春节前再赚个3、5千不是问题。”
刘卫明点点头:“这一段时间辛苦您和二弟了。”
市内只要来电话,父亲和二弟都会力争在当天送货上门,周边城市来了电话,他们也会买最近的火车票跑过去,次数就不好算了,可以说是没日没夜。
父亲笑道:“使使力气不是什么大事,最怕的是有力气没地方使!”
他是有感而发,自己受伤内退只能在家里干坐着,连吃饭都只能用左手,穿衣要人帮忙,真是越呆越没有心气。
二儿子卫平倒是有心气,天天在火车站混,迟早也是被抓的份。
如果不是大儿子想了一个门路,他都不敢想,这样下去家里会是什么样子!
老大改善了家庭经济,现在转头又要改善住房,整个家庭被带着迅速往上走。
两人一路走着,终于到了家门口,父亲进门前说了一句话:“阿大啊,是你给家里指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