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王语嫣请无崖子、白世镜、乔峰等人先行一步,且唤邓百川他们四臣二婢过来,杨康又继续与慕容博面面相觑。
知是慕容家家事,表妹自觉尚未嫁给表哥,便拉着十分好奇的亲妈和外公他们先上路了。
包不同见着慕容博神色幽怨,他便先嘴臭上了:“老狗,见着我家公子,何不跪”
他心知慕容老家主生性高傲,是绝不可能服软的,故而当慕容博放低姿态向无崖子表露身份、解释来历后,包不同更加不信此人会是老家主!
邓百川听包不同开口就喷,立即捂住他嘴
包三弟,你可闭嘴吧!
狗什么狗?
都是慕容氏一家人,你这不是连公子一起骂了吗!
慕容博瞪了包不同一眼,复又怔怔看向儿子,声音虚弱,语气坚定,说道:“复儿,我真是你爹。“
杨康摇头道:“绝不可能,当年是我亲手入殓、亲手下棺
慕容博心中一沉,坏了,死得太逼真了。
“复,你若不信,可掘墓开棺查看!绝对空!”
包不同气急,咬开邓大哥的手,骂道:“好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居然还想唆使公子行此不孝恶行、毁墓泄愤!”
又被包不同喷粪似的谩骂,慕容博攥紧了拳头,但知道此时并非动怒的情形,忍气吞声道:“是验明正身!我就是慕容博!不需复动,我亲挖!”
包不同道:“也,也!你这畜居然是要亲泄愤!”
杨康:“”吧,让小包先杠一会儿,方便慕容博在儿子面前大失颜面后彻底冷静。
这老小子,方才和自己对视,还期待着想让自己先认爹呢。
慕容博见得儿子神色尤疑,继续忍气吞声,再加解释反驳道:“我挖我的假坟又有何关系!?”
杨康微微点头,给予慕容博继续杠的动力。
包不同见自己没被公子点穴制止发言,顿时也是大受鼓励,知道公子不爱罗嗦,此时正是让自己替公子出声斥责此逆臣!
“非也,非也!哪个是你这畜生的假坟?我家老主人虽英年早逝,但也不是你这改名易姓抛宗弃祖之人可以污蔑的!“
慕容博深吸一口气,继续强行心平气和,然后当着儿子面,从包不同开始细数旁人绝无可能知晓的年轻时的人生细节。
包不同等人都目定口呆。
待讲到儿子时,杨康抬手阻止了慕容博说话,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便将他受制的穴位尽数冲开,连捆在周身的绳索也都震断了。
慕容博震惊。
我儿内力竟至如此旷古烁今的地步了!
点穴有驱使内力的相应手法,解穴亦是,但他只在肩井穴上这般轻轻一拍,无比精纯的内力便直涌入四肢百骸!
这一掌若生歹意,自己怕是直接便要暴毙而亡!
他又回忆起昨夜被无崖子打在后背的那一掌,那威力有如汪洋大海倾复、恐怖如斯!
而复儿此时的掌力居然比逍遥派太上长老无崖子更为精妙!
内外同功,不单单没有打伤自己经脉,同时更把身外绳索给震断了!
慕容博狂喜!
原来不是我儿抱上了逍遥派大腿,而是他本身就是天纵之才啊!
可是复儿小时候初习家传内功心法,怎么没有显露如此天赋呢?
慕容博正喜中略疑,杨康却道:“慕容渊,你去罢!”
慕容博:“???”我已放下颜面、解释得如此清楚明白,复儿怎么还不信?
包不同不敢说话了,和此前一起帮腔的风波恶垂首数蚂蚁。
邓百川作为大哥,硬着头皮道:“公子,这确实是你....是咱们慕容氏老家主。”
公冶干向慕容博行礼后,也附和确认。
杨康淡淡道:“不论你诈死有何缘由,谁家父亲抛下孤儿寡母十馀年不见?谁家父亲会害得妻子忧郁成疾追随而去?你既未死,却在外逍遥快活,竟从无回来暗中看一眼妻儿的念头?”
四大家臣俩小俏婢都暗自点头赞同,也没听说过上几代的老家主干出此等离奇之事的啊!?
慕容博一愣,心道夫人竟已去世了?
原世界线中,丐帮帮主乔峰身世之谜遭人揭露,事情发酵后逐渐传遍江湖,慕容博得知后觉得数十年前的旧帐重新翻起大是可虑,想要去找妻子约束儿子,千万不可介入此事,以免惹祸上身。他还没来得及回江南,便卷入了少林大会,见到慕容复和萧峰对上了。
所以慕容博在原世界线中是真不知夫人已逝,而此间,由于杨康闭关不出,没像慕容博似得十五六岁就出来闯荡江湖扬名聚势,慕容博是特意回来偷偷看过一次儿子的,但也没发现夫人已逝,只以为复儿白衣素服、心怀先父,然后也没打扰儿子嗑药练功,没看到夫人只以为她有事出门去了。
他知道夫人对自己感情深厚,若再见面,必然留恋不得难下狠心脱身,故而又匆匆离去。
虽然很离谱,但和原世界线中慕容博所作所为也是半斤八两差不离,杨康一点也不意外。
这会儿追究起来慕容博,那是一个理直气壮。
慕容博乍闻噩耗,伤感之馀复而大怒!
不对啊!复儿竞全然不以复兴大燕为远志,反而拘泥纠结这些小事!!
慕容博见自己身份已得逆子侧面认同,斥责起来四大家臣,当初立誓辅佐我儿、复兴大燕的豪言壮语呢?怎么全抛之脑后了!你们对得起我慕容氏的栽培吗!?
邓百川三人讷讷不能言,心有惭愧,此前确实劝不动公子行走江湖笼络势力,反而助公子搜罗药材、安心练功、参玄悟道。
包不同嘀咕道:“非也,非也!公子分明是志存高远、一鸣惊人!无忧洞在公子与我等手中一夜复灭,若张扬出来,这可是天大的威风啊!“
慕容博在昨夜交谈中从白世镜口中听过无忧洞之事,此时又闻包不同对这逆子吹捧,他更来气了,痛心疾首斥道:“在东京杀绝无忧洞众、张扬威风又有何用!?难道满城权贵会感恩慕容氏行侠仗义、箪食壶浆归附吗?不如收服无忧洞,留作暗子、为举事做准备!”
多好的一方势力啊!你个逆子居然全宰了!
邓百川四人脸色微变,公冶干沉声维护公子道:“无忧洞无恶不作罄竹难书,公子正是代天行道、大义所为!”
原世界线中,慕容复误入“万仙大会”欲结交受制于灵鹫宫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那群妖魔鬼怪,邓百川也是见那些人殊非良善之辈,觉得与之交游有损无益,示意慕容复赶紧抽身的。
但表哥没听,只道“既交上了众位朋友,大伙儿今后祸福与共,患难相助,慕容复供各位差遣便了”,这姿态摆得如此低三下四,正也说明了表哥根本没接受过正经的帝王之术、复国教育,太逊啦!
杨康倒是没吹捧自己兴之所至行侠仗义的举动,而是质问慕容博道:“你也知在东京张扬威风无用,那么在姑苏积聚钱财、蓄养家仆、招揽门客又有什么用呢?中原大地,千馀年来可曾听闻有在江南起事北伐、能成一统的?”
慕容博在思考,但他不读史,并未想得出来。
这逆子好象说得有点道理,我和我父亲似乎从未考虑到此事呐!
不过,他却想到自己在北地淮南东西两路暗中行事,正合光复先祖故地的志向啊!
慕容博当即又振作起来,中气十足地重申自己这十几年来在两淮地方乃至拓展到京西地方的伟大事业。
杨康哂笑,遇到不服软的你就直接出手打死是吧?
打死就算了,遇到有绝学花活儿的,你下意识应付不过来就直接用上看家本领斗转星移是吧?
江湖中人皆知慕容博已死,暂时没人往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上面去想,等表哥行走江湖出名了,就全被赖到慕容复头上去了。
给一直想要多交朋友的表哥扣上许多黑锅,简直就是逆父!
杨康心道自己还好并非二世之癫,不然见面就得把便宜逆父打死。
眼下他的修养很好,白世镜乔峰四大家臣可以作证,无忧洞诸贼都死得很安详。
杨康道:“但是说到底,你最对不起的是你妻子!”
慕容博理所当然、理直气壮道:“你娘从无怨言,她一直知道我所行之事、一直知道我诈死在外!她为复兴大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无遗撼!”
说着,他感动得流下两行清泪。
四大家臣俩小俏婢:“”瞒着咱们就算了,连公子也都瞒着,公子真的是老家主与老夫人亲生的!?
公子真是好惨
阿朱阿碧看向公子,无比心疼。
杨康也是无语,慕容博真是够魔怔的。
算了,反正此身亲娘已死,和慕容博也没什么好聊她的。
俩小丫鬟一左一右紧紧扯住公子的衣袖,生怕公子一怒之下把“死而复生”的老家主一掌毙了。
四大家臣也是暗中欲阻,生怕父子相残、悖逆人伦。若是死在老家主之前、平息公子怒火,也算是还了慕容氏恩德,再往后,管不了那么多了!
慕容博左右看看邓百川六人,不欲使旧年机密泄露,示意他们走开。
杨康道:“邓百川、公冶干、包不同、风波恶、阿朱、阿碧皆是我慕容家属、忠心耿耿!有什么秘密是需要避着的!?“
慕容博:“”可是我是你爹啊!
无可奈何,慕容博只得当着七人的面,将雁门关往事详细说来。
这一讲,便是半个多时辰,只听得邓百川等人瞠目结舌。
老家主这是直接把中原武林得罪死了啊!不对,不单单是中原武林,契丹、吐蕃、大理都被他找着关键人物挑拨欲害
如此小人行径,与公子堂堂正正、明主之风,简直是云泥之别!
要不然老家主你还是继续诈死吧。
有慕容博鲜明的对比,他们看向公子的钦佩之情更加浓烈,特别是俩小丫头,那眼神,简直是心驰神醉、不能自已,恨不得永远黏在公子脸上。
杨康道:“慕容渊,复国之事,我自有主张,此后你不必在外多做什么无用功了,听你手段尤为不堪、无所不用其极,若泄露出去,简直败坏我慕容氏名声!往后随侍我左右,无令不得离开半步!”
四家臣俩俏婢皆道:“公子地善良,还是不忍老家主在外胡作非为。”
慕容博涨红了脸皮,只觉逆子此言,简直倒反天罡!
“哪是功!!!老夫经营馀年!两淮群豪,呼百应!”
“我不信,以你的能力、以你的智谋,能为复兴大燕做下什么益事?”
“可恶,你如何能不信!?”
“莫说起兵反宋了,便是攻打少林、丐帮,你招呼一下试试,可瞧瞧有无人响应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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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博沉默,心里也很不确定。
“这样吧,咱们试验一二。你将燕’字令与手下名单写来,再作书信,我令邓大哥四分头传令召集打少林还是丐帮,你挑个。”
慕容博心道这逆子莫非是凯觎我这些年收拢下的势力,欲趁机接手?
他震怒之下竟不由得生出一丝欣慰,好啊,这逆子武功盖世、又兼智谋过人,大燕复兴、或许正应在他身上了!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挑软柿子捏,但话临到嘴边,觉得在逆子面前气势不能弱了,便又下意识改口道:
“少林!”
“—群道貌岸然的土鸡瓦狗,何惧矣!”
待回过神来,慕容博恍然发觉支撑自己挑战少林寺最大的勇气,居然是这逆子、还有无崖子
他不由得黯然神伤。
伤自尊。
阿朱阿碧带着易筋经追上了无崖子等人,四大家臣取了慕容博的令信与名单、赶赴两淮,而杨康则拎着慕容博再次回到了少林寺。
夜。
藏经阁。
扫地僧再一次与神秘人面面相觑。
“施主,你怎么又来了!?”
枯瘦老僧的语气不是很客气,接二连三被打扰,他也是醉了。
来就来吧,你怎么手上还拎着人呢?
扫地僧定睛一看,哟,这不是慕容博吗?
“大师,你瞧此乃何人?”
“施主既已找到慕容施主,又何必再带至僧这?”
“当然是来请大师看管教化了。”杨康微微一笑,又朝慕容博道,“你还未见过这位大师吧,但他却早就见过你了。藏经阁中,一举一动,他皆了如指掌。“
慕容博:“???”
扫地僧脸皮微微抖动,念了声佛号,直道与慕容老施主有缘。
暗处,被扫地僧佛音灌耳、又整治得欲生欲死服服帖帖的天竺僧正在月光暗处打扫卫生,好奇地瞅着新来的伙计,他生得矮小、面色黝黑,慕容博全神贯注在扫地僧身上,一时间也没在意阴暗角落里还有个黑衣矮子。
扫地僧看出端倪,伸手欲探慕容博伤势。
慕容博正要抬手阻挡,却骇然发现那只枯瘦的手掌已然按在了自己膻中穴上。
不是,怎么又来一个老夫连一招都挡不住的绝世高手!?
膻中乃任脉气之所会,致命要穴,慕容博不敢乱动,直向好大儿示意解救。
只须臾,扫地僧收手道:“身兼北冥神功、小无相功内力,能一击伤了慕容老施主的,此人大约是逍遥派掌门无崖子了,只是这一掌似乎还蕴藏着些许佛门内力,莫非逍遥派也走上了佛道兼修的路子?奇哉怪哉。“
慕容博惊骇,这老僧竟一眼便看出来自己伤势为何,而且居然对逍遥派如此了解!?
只是消息已有些滞后了,无崖子前辈如今是逍遥派太上长老,掌门是我内侄女王语嫣!
杨康笑道:“师果然慧眼如炬,确实是无崖子打了他掌。”
扫地僧合掌道:“施主能从逍遥派掌门手中救得慕容老施主性命,果然神功奇妙、卓绝不凡。”
杨康答道:“恩?并非是我解救,是我吩咐无崖子若遇着他来窥探,便直接拿下的。”
扫地僧:“???”你什么身份,你能使唤逍遥派掌门?
他叹道:“善哉善哉,施主根脚真是愈来愈教小僧好奇了。”
杨康也好奇扫地僧身份,武功奇高、能一眼看出逍遥派来历、又苍老不已,不大可能是逍遥派祖师逍遥子,但也不可能是少林寺本派人物。
他提前把表妹安上夫人的身份,坦然道:“无崖子乃我姻亲。”
扫地僧追忆昔年,上下打量面前这位丰神如玉的年轻公子,不由恍然。
就说呢,江湖之中,怎么可能莫明其妙就冒出来个没甚么根脚的高手呢?
既然有渊源,那便不担忧一言不合撕破脸皮了。
他继续问道:“小僧还未请教施主如何称呼?“”
杨康微微一笑:“在下慕容复。”
“?”
扫地僧看了看眼前这位玉面公子,又看了看慕容博。
你大义灭亲?
原来这是你逆子?
不理扫地僧怪异的眼神,杨康又问:“也还未请教大师法号?少林上下似乎并无大师这号人物。“
慕容博怔怔不敢说话,只觉这江湖已不是自己所认识的江湖。
而目,这位神僧是不是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