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抬手推开家门,屋内的景象果然如他预料那般,大姑大姑父一家、二姑二姑夫一家,还有大伯大妈一家,满满当当围坐成一圈,全是已过世父亲那边的亲戚。
他对这些亲戚实在热络不起来,原因不问便知。
自父亲离世后,这群亲戚便和自家几乎没了往来。母亲生病急需援手之际,他们更是冷漠得如同路人,丝毫没有伸出援助之手。
平日里,一年到头也难见他们的踪影,可今日,却齐刷刷地聚在了这里。
大伯眼尖,最先瞧见张毅,赶忙端着茶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呀,小毅回来啦!我们正念叻你呢!”
“听说你最近在宁城混得不错?我打小就觉得你这孩子聪明,一定能出人头地,我的眼光没错吧。”大姑眼睛滴溜溜转着,仿佛在打着什么算盘。
“大姑过奖了,我也就是个普通上班族,混口饭吃罢了。”张毅语气平淡,不动声色地回应着,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今天家里怎么这么热闹?”
二姑夫吐出一口烟圈,肥厚的手掌拍在张毅肩上:“这不听说你回来了嘛!你爸走得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得多关心关心。”
张毅在客厅里陪着他们寒喧了一阵,心里虽厌烦,却也顾及着血缘关系,不好面上做得太绝。
他拿出带回来的茅台和华子,给每家分了两瓶酒、两条烟,再多给,他可就不乐意了。毕竟,他也只是想维持住表面的那点体面。
一番闲聊过后,众人移步到餐桌前。此刻张毅的心情,与前几天和舅舅一家、外公外婆相聚时,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毅啊,姑姑用不到那些烟酒,你拿回去,回头给你亮子哥找个事儿干,比什么都强。”大姑向来直来直去,一下子就把今天登门的目的挑明了。
“是啊是啊,小毅,你如今在外面发达了,亲戚之间可不就得相互帮衬嘛——”二姑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果然如此。”张毅心中暗自想着。
他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目光扫过桌上几双期待的眼睛,忽然想起去年母亲做手术时,他挨个打电话借钱被推诱拒绝的场景。
“我那边工作专业性太强,以亮子哥的能力,干那些不对路,浪费。”张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就这样,无论亲戚们提出怎样不合理的请求,张毅都巧妙而坚决地予以回绝。
就在这般略显尴尬的氛围中,大家结束了这顿午餐。随后,亲戚们拿着张毅给的烟酒,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对于这些亲戚心里作何感想,张毅压根儿不在意。
反正他已经打算,近期就带着老妈和妹妹离开这里,前往宁城开启新生活。
考虑到即将要走,他给舅舅打去了电话,询问拆迁房收购的进展。
“小毅啊,按照你说的方案,六套目标房源都已经确定下来了,都是些不太引人注意的房子。”电话那头,舅舅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兴奋劲儿还是通过听筒传了过来,“这些房子在市面上挂售了很久,一直无人问津,业主们早就盼着能出手,急得不行。”
“有三户已经谈妥意向,价格比市场价高出10,他们巴不得立刻签约。特别是西街小区那套房子,那家人听说我们要全款收购,激动得手都在抖。”
“进展非常顺利,舅舅。剩下的三户,争取今天之内也把意向谈妥,尽快签订合同,
完成过户手续。时间紧迫,一刻也不能眈误。”张毅有条不紊地叮嘱道。
挂断电话后,张毅看了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五点。
他发动车子,按照褚洋发来的定位驶向城郊。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四层小产权房前。
斑驳的白色瓷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铁艺围栏上晾晒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服。三楼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能听见炒菜的声响。
张毅从后备箱取出一箱茅台和几条中华烟,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见楼上载来褚洋洪亮的声音:“妈,毅子到了!”
张毅抬手敲响房门,没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一张饱经岁月沧桑的面庞映入眼帘,正是褚洋的妈妈。
“阿姨好,我是褚洋的发小张毅。”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旋即把礼物搬进屋内,客气说道:“阿姨,打扰您了。”
“哎呀,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褚母连连摆手,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小洋刚还念叻你呢,快进来坐!”
屋内飘着红烧肉的香气,简陋的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褚洋的军装照,一旁的玻璃柜里摆满了他在部队获得的奖章。
褚洋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了堆放在墙角的那箱茅台和在上面的几条华子,
眼晴瞬间瞪大,嘴巴也合不拢,脸上全然只剩下震惊,张毅甚至能听见褚洋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毅子!你这是干啥?疯啦?”褚洋一把拽住他的骼膊,声音压得极低,手指都在发抖,“这这一箱茅台得多少钱?还有这华子:”他盯着那条红艳艳的烟盒,喉结上下滚动。
他是是识货的,对这两种市面上的硬通货价值,他心里门几清。
张毅笑着拍拍发小的肩膀:“还记得大三那年冬天吗?我没钱交学费和生活费,是你把退伍安置费::”
“那能一样吗!”褚洋急得直脚,古铜色的脸涨得通红,“我那点钱加起来都不够买这里头一箱酒!”
话没说完,褚母端着汤碗走了出来。她好奇地看了眼墙角包装精美的箱子:“小洋,
把你同学带的土产收好,先吃饭。”显然,这位朴实的妇人没有认出烟酒的价值,只当做是寻常礼物。
褚洋张了张嘴,最终红着眼框狼狠捶了张毅一拳:“你小子:”声音却硬咽了。
“我现在在宁城那边做了点生意,赚了不少,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专门带来给你尝尝鲜。”
听了张毅的话,褚洋心中也满是感触,没想到当时自己不经意间的一次帮助,能让发小一直记到现在。
可这烟酒实在太过贵重,褚洋哪敢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忙不迭地拒绝:“毅子,这太贵重了,我可消受不起,我平常就爱喝点黄盖玻汾,哪用得着这么贵的。”
张毅见状,也不再勉强,直接动手打开酒箱封条,从中取出两瓶,当场开启。
只听“啵”的一声脆响,瓶盖被顺利打开,刹那间,一股醇厚浓郁的酱香味,从瓶口四溢而出,弥漫在整个房间。
“哎,你这-行吧,那我就跟看你一起开开荤。”褚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这就对了嘛!来,咱赶紧上桌,我可是早就盼着尝尝褚大厨的手艺了。”张毅笑着揽过褚洋的肩膀,两人并肩朝着酒桌走去,
两人刚在酒桌前坐下,褚母便又端来几盘热气腾腾的菜,有糖醋排骨、清炒时蔬,还有一盘色泽诱人的清蒸鱼。
褚洋拿起桌上的酒杯,给张毅和自己斟满了酒,那醇厚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折射出暖黄的灯光。
他举起酒杯,眼中闪铄着真挚的光芒,声音略微有些颤斗:“毅子,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当年那事儿,你一直记着,哥心里感动。”
张毅也端起酒杯,与褚洋重重碰杯,“石头,没有当年你那笔钱,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杯酒,我敬你和阿姨!”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在心底泛起一阵暖意。
酒过三巡,两人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不断聊起各自的经历。
然而,当话题偶然间触及褚洋父亲时,褚洋瞬间变得言辞闪铄,神色间满是闪躲。
他尤豫了一下,象是有话要说,可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张毅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肯定藏着隐情。
趁着褚洋去厨房收拾餐具的间隙,张毅找到褚母,关切地向她打听褚父的情况。
在张毅的坚持询问下,褚母面露难色,尤豫再三,最终还是缓缓向他透露了实情。
原来,褚洋的父亲被查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目前正在县医院住院治疔。
张毅曾了解过这种病,它是一种骨髓造血组织减少,造血功能衰竭,进而导致外周血全血细胞减少的综合征。
治疔手段主要包括免疫抑制治疔和造血干细胞移植等,每一种花费都相当高昂。尤其是造血干细胞移植,前期的配型检查、移植手术费用,以及术后漫长的抗排异治疔费用等,总体算下来可能需要几十万元。
张毅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只见屋内装饰简单朴素,连一件稍微值钱的电器都难觅踪影,再联想到褚洋平日里总是穿着洗得近乎发白的工装服,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捉襟见肘。
张毅低头沉思片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随后,他又在褚家坐了一会儿,和褚洋母子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