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
林城市委招待所，三楼。
本该陷入沉睡的楼层，此刻却有一间大会议室灯火通明。
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行动队队长孙宇浩，站在林城地图前，汇报着今天的情报汇总。
“郑局，祁组长！”
“目标侯学文、李龙浩，于今日下午六点十五分，从红玫瑰洗头房离开。”
“两人骑摩托车，在市区无目的闲逛了约二十分钟，中途买了两条高档香烟。”
“晚上七点十分，两人进入城西小宇台球室。在台球室接触到一名陌生男子。”
孙宇浩拿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目标男子，年纪二十岁上下，留长发，社会气息很重。外围侦查员已经拍到了该男子的清淅照片，技术组正在加紧冲洗。”
“七点二十分，三人离开台球室，去了附近兄弟烧烤。”
“三人边吃边喝，聊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们的人化装成食客，抵近侦查，但因为方言和噪音问题，没有听清具体内容。”
“晚上九点零十五分，三人分开。”
“临走前，侯学文递给陌生男子一个厚实的纸包。从外观判断，应该是现金。”
“分开后，侯学文和李龙浩两人似乎喝多了，晃晃悠悠进了一家名为叫红运的小旅馆，目前没有再出来。”
“新的目标人物，独自一人，进了一家叫金湾的澡堂子。”
孙宇浩放下铅笔，沉声道：“目前，旅馆和洗浴中心的前后门，都有我们的人严密监视。情况就是这样！”
汇报完毕，他退到一旁。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郑荣光铁青着脸，十指交叉，盯着地图。
“洗头房？台球室？烧烤摊？澡堂子？”
处长张永权，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刑侦，第一个提出了质疑。
“这……这就完了？”
“这帮人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就这个行动轨迹？跟两个刚进城的街溜子有什么区别？！”
政委滕静瑶接过话，她神情凝重：“太不专业了，太反常了。我同意老张的看法，这事有蹊跷。”
“会不会是一个诱饵？”
“他们故意用这种极其业馀、松散的行动，来麻痹我们？试探外围的风声？”
此话一出，会议室缉毒处的人纷纷点头。
副处长胡涵轩推了推金丝眼镜：“没错！我怀疑，真正的接头，或者说幕后的大鱼，有可能在暗中观察！”
“这帮农民，不简单啊！”
“……”
听着缉毒处一个个脑补得越来越离谱，祁同炜差点没笑出声。
郑荣光没有参与讨论，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大侄子。
“祁组长，你怎么看？”
祁同炜放下茶杯，笑道。
“各位，我觉得……”
“大家可能都想复杂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神态轻松。
“我们不是在跟一群反侦察意识很重的罪犯打交道。我们的对手就是一群农民。”
“大家想一个问题。”
“一个在穷山沟里憋坏了，兜里揣着巨款，发了横财的农民，他第一次进城最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让一众精英都愣住了。
还是行动队长孙宇浩，一拍大腿，瓮声瓮气道。
“那还用问！找个娘们！再大吃大喝一顿！”
“没错。”
祁同炜打了个响指。
“孙队说的就是标准答案。”
“侯学文和李龙浩就是这么做的！”
“和我白天说的一样，根本不是什么诱饵，也不是什么反侦察。这就是他们的真实面目，他们就是来庆祝和享受的，顺带找下懂化学的人。”
“这就是一帮机缘巧合，被贪欲冲昏了头脑的草台班子。”
听完这番分析，所有摇摇头，觉得自己刚才的专业分析象个笑话。
祁同炜继续道：“至于那个新出现的目标就更简单了。”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李龙浩在林城的朋友。侯学文这是在病急乱投医，他想通过这个社会人，帮他牵线搭桥，找到他真正需要的懂化学的高人。”
“报告！”
就在这时，技术科的走了进来。
“郑局！祁组长，照片洗出来了！”
几张刚冲洗好、还带着水汽的照片，被贴在白板上。
照片上是一个留着长发，眼神凶狠的年轻人。
一脸桀骜不驯。
祁同炜盯着这张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人……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赵局！”
郑荣光转向副局长赵福坤，“你认识这个人吗？”
赵福坤凑上前，仔细辨认了半天。
摇了摇头：“面生。林城有名有姓的大混子我都经过手。没见过这个人。”
“不过……”
赵福坤立刻补充道，“只要是本地人，找个他刚刚出没辖区的老民警，一眼就能认出来！”
“好！”
郑荣光立刻下令，“赵局，这事交给你！”
……
二十分钟后。
一个穿着旧警服，五十多岁的老民警，被带到会议室。
他刚进来还有些紧张。
可当瞥见白板上的照片时，“哎哟”一声脱口而出。
“这不是常成虎吗？！”
“各位领导，这小子犯什么事了？！”
听到“常成虎”三个字！
祁同炜身子一震，下意识开口：
“你说谁？他叫什么？！”
会议室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在他们印象里，这位祁副组长向来沉稳，今天是怎么了？
老民警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
“常成虎啊，我辖区的一个小痞子。好打个架、斗个殴。他是犯了什么滔天大案了？不能够啊，没这胆子啊！”
祁同炜心中反复思考。
常成虎！
真的是他！
想起来了！
这是前世最忠心嫡系马仔程度的表弟。
祁同炜清淅记得，二十多年后，常成虎是个四十多岁、秃顶、油腻的中年人，被程度拎到自己面前点头哈腰，和眼前这个精瘦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怪不得刚才只觉得眼熟，没认出来！
“祁组长？”
郑荣光皱起了眉头，察觉到了祁同炜的失态：“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祁同炜瞬间恢复平静。
摇了摇头，随口撒了个谎：“不认识。跟我一个大学同学名字一模一样。”
“我以为是他，有点惊讶。”
众人不疑有他，注意力重新回到常成虎身上。
老民警把常成虎的资料，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就是个街溜子，小混混，连真正的社会人都算不上。
介绍完，老民警被叮嘱严格保密后，送了出去。
郑荣光长舒了一口气，冷笑道：
“看来真被祁组长说中了。这帮毒贩就是在病急乱投医。”
“祁组长，接下来怎么办？”
祁同炜不假思索道。
“郑局，我认为可以把这个常成虎请过来。”
“利用他，把我们的侦查员顺理成章送进侯家村。”
郑荣光沉吟片刻道：“好！就按祁组长说的办！”
立刻对孙宇浩下令：“宇浩！带你的人去金湾，把这个常成虎给我带回来！要快！要保密”
“是！”
……
二十分钟后。
会议室门被推开。
刚从澡堂子“请”出来的常成虎，一脸慌张、瑟瑟发抖地被带了进来，他两腿发软，看样子都快吓尿了，显然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
祁同炜望了过去，惊讶发现。
被一同请回来的，还有一个一脸不满的年轻人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张脸……
那个到最后，也不肯出卖自己行踪一个字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