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哥哥以前也被人撞见过干坏事,还被人捅到了保卫科。
那次被整得不轻,要不是保卫科看他几分面子,估计就不是罚点钱能了事的,人早就蹲大牢去了。
现在一听队长问起,大强第一反应就是哥哥又犯事了。
他脸色唰地变了,腿都忍不住发软。
到底是亲哥。
外人怎么说黑子坏,大强不管。可在他眼里,哥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兄弟俩从小没爹,前些年全靠老娘缝缝补补勉强糊口。
后来哥哥大了,就开始在外头找吃的、找钱,才把大强拉扯大,还供他读完了初中,运气好进了保卫科。
大强能有今天,可以说都是哥哥“弄”来的。
这世上谁都能骂黑子,就他不能,也不会。
小虎当队长快一年,管着几十号带枪的兄弟,脑子也活络了不少。
脾气还是那么仗义,但做事开始讲究方法,人也机灵了。
李进阳和他家那些八级工没少点拨他。
一看大强那怂样,小虎抄起桌上的文件夹就砸了过去。
“这一片全是咱轧钢厂的人跟家属,他犯事被人捅到保卫科,我是办还是不办?”
“怎么?非要吃颗花生米才甘心是吧?”
完了,真是东窗事发。
被小虎这么一吼,大强脑子嗡嗡响,也不敢瞒了,哭丧着脸求道:“队长,是不是西街陈老头举报我哥偷自行车轮子那事?”
“求您了队长,再帮我哥一回……他真不是故意去偷的,是我娘病了,等钱买药,我工资还没发,他才瞒着我去干的……”
“队长……”
小虎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站起来,狠狠朝大强踹了几脚:“你特么就这点出息?我早说过,家里有困难就开口,谁让你藏着掖着?谁让你藏着掖着!”
连踢带打地闹了半天,小虎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大强垂着头不躲也不闪,直到小虎打累了,他才可怜巴巴地说:“队长,俺哥不让麻烦你,说你帮得够多了,不能再给你添事儿。”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小虎火气又上来了,忍不住又补了几脚。
最后,他才没好气地坐回去,指了指地上的举报信:“捡起来自己看。”
那是陈老头实名举报黑子偷自行车轱辘的信。
原来黑子半夜偷车轱辘时,倒霉被人撞个正着。
这年头,一辆自行车将近两百块,谁家都当个大件。光两个新轱辘也得三四十,顶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要是打零工的,更得攒上两三个月。
陈老头一早发现,气得要命,说什么也不肯罢休。听邻居说是黑子干的,不仅告到保卫科,还直接报了警,生怕保卫科包庇他。了心要把那送进牢里。
大强看完信,整个人都懵了,脑门直冒冷汗,脸煞白。
要是只告到保卫科,还能求队长想想办法。可连派出所都惊动了,谁还保得住他哥?照现在的法律,别说偷三四十,就是偷只鸡,运气不好都可能被扣上“破坏国家建设”的罪名吃枪子儿。
“队长、队长……我求您给想个办法,我给您跪下了!您指点指点,我一辈子记您的大恩!”
大强“咣当”一声跪倒在地,没两下就把额头磕得通红。
小虎见火候差不多了,赶紧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大强带着埋怨的语气说:“大强,也就只有你,换作别人,我才懒得管他死活。咱们是一起吃饭的兄弟,实在不忍心看你哥哥被抓,这才提前跟你说。”
“唉,现在想救你哥哥,恐怕只能去求进阳帮忙了。只有他出面,才有人能在派出所说上话,其他人谁有那个面子?”
李进阳?
大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李主任对他来说太高不可攀了。他以前在二队,是李进阳调走后才进保卫科一队的,算不上他的亲信。
以他们兄弟俩的身份,根本没资格去求李主任帮忙。
“队长,李主任怎么可能轻易为我哥哥说话呢?”
“那当然,他位置越高,人情越重,怎么可能随便欠人情。”
“那怎么办……”
“咳,我听说,最近李主任他们院里有个小孩,老给他找麻烦。进阳宽宏大量,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但那孩子没人管教,越来越过分,挺招人烦的。要是有人能让那捣蛋鬼去收容所接受教育,那什么事都好谈了。”
大强不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他非常感激小虎给他指了条明路:“队长,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家跟我哥商量。”
“李主任是咱们保卫科的大靠山,谁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跟我哥过不去。”
“跟我们作对的人,就是仇人,仇人还分什么大人小孩!”
小虎和善地准了他一天假,并再三叮嘱:“这事咱们主动帮进阳解决就好,不用告诉他了。”
“不然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心眼小呢。”
大强连连点头:“队长放心,我懂。”
李进阳想整治棒梗,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事出有因。
这小兔崽子,自从他妈被抓后,行为就越来越不对劲。
李进阳刚推着自行车走进中院,就察觉到一道带着恨意的目光偷偷盯着他。
以李进阳如今的身体素质,直觉非常敏锐,顺着目光看过去,正是贾家门口正在烧火做饭的棒梗。
棒梗心头一紧,没料到李进阳动作如此迅速,慌忙埋下头继续烧饭。
秦淮如身陷囹圄,贾张氏腿脚不便,剩下的小当和槐花年纪尚幼。
一家的生计,全压在了棒梗肩上。
这些日子,他操持全家,疲惫不堪。
人也变得沉稳许多,不再是那个为了一口猪油渣就哭闹不休的孩子。
或许他也明白,疼他的母亲已不在身边,护着他的奶奶也无力照看他。
男子不论年岁,遭遇重挫时,总能迅速调整,直面现实。
当然,成长的同时,对李进阳的恨意也愈发汹涌。
若不是李进阳,家里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贾家沦落至此,棒梗在学校也抬不起头,日日被阎解矿和刘光福讥笑,几乎将他逼到沉默的边缘。
如今,棒梗夜夜梦中都在盘算如何置李进阳于死地。
唯有李进阳消失。
才能雪洗这家门的耻辱。
无人知晓,这段日子棒梗唯一的消遣,便是磨刀。
或者说,磨一块铁片。
他弄不到真刀,便从轧钢厂偷来一块二十公分长的废料,一有空就偷偷打磨,还用旧报纸裹了个刀柄。
只等一个机会,将它捅进李进阳的肚腹。
光是想象那画面,棒梗就激动得浑身发颤。
连烧火都更带劲了。
到那时,再无人敢小瞧他。
别说,这小子骨子里还真有股狠劲。
“喂,棒梗,我叫你半天了,没听见?”
一声喝问打断了他的畅想。
抬头一看,李进阳不知何时已站到面前。
棒梗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起笑容,不见半分怨恨:
“李叔,刚才正想一道题,没注意您来了。吃过了吗?要不就在我家随便吃点?我刚蒸好窝头。”
这般态度,任谁也挑不出半点不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关系多亲近呢。
棒梗心思活络,比贾张氏精明得多,知道明面上斗不过对方,见面时从不显露半点不满。
表面上装得没心没肺。
这小家伙不是不记仇,而是把恨意埋在心里,脸上丝毫不露。
李进阳暗自点头,庆幸自己早有防备。
这小狼崽子不能放任在外,终究是个隐患。
“不吃了,干巴巴的窝头有什么好吃的,我就爱白面,棒子面剌嗓子。”
“怎么,你们家吃不惯白面,就爱啃粗粮?等下个月发了粮票,记得把细粮票送到我家,我替你们解决,别浪费了。”
!!!
棒梗气得小脸直抖。
牙咬得咯吱响,这说的是人话吗?
谁不爱吃又软又甜的白面?问题是没有!
真够厚脸皮的。
我家就指望细粮票换棒子面过日子,真要给了你,下个月全家都得饿死。
被李进阳随便激两句就装不下去了,沉着脸烧火不再吭声。
李进阳也懒得再逗他,指着傻柱家问道:
“傻柱家什么情况?”
“闹哄哄的,听着人不少,知道怎么回事吗?”
傻柱家大门关着,但听动静里面人确实多。
还有炒菜的香味飘出来,有鸡有鱼,闻着挺丰盛。
这让李进阳有点好奇。
要知道,自从上次何大清被保卫科抓了,傻柱家今年还没缓过劲来,里外欠了不少债。
平时父子俩都在食堂凑合,在家能省则省。
只有何雨水偶尔回来时,锅里才能见点荤腥。
像今天这样大方吃喝的场面,还真没见过。
棒梗琢磨了一下,觉得傻柱家的事告诉李进阳也无妨,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自己不说,他随便找别人打听也能问出来。
“李叔,我傻叔在相亲呢。”
“相亲?跟谁相?”李进阳更好奇了。
棒梗说:“是一大爷介绍的,好像姓刘,叫什么华来着,她家里有人在轧钢厂上班。”
说到具体名字的时候,棒梗撇了撇嘴,一脸不乐意。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一大爷干嘛要给傻柱介绍对象。
如今他已经清楚,过去傻柱的接济对他们家有多重要。就算现在没了食堂的剩菜饭盒,可隔三差五的,傻柱还是会看在曾经当过一阵“后爹”的份上,给他们家送点东西。
要是傻柱真结了婚,那他们家可真是一点便宜都占不着了。
棒梗越想越觉得可惜。
李进阳没在意他那点小心思,眼珠一转,猜测对方应该是刘丽华。
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但前世看电视剧时隐约记得原剧里提过一句。刘丽华的父亲是轧钢厂的四级钳工,和易忠海关系不错。原剧中易忠海就想撮合她和傻柱,可傻柱当时没看上,嫌刘丽华长得不好看,用傻柱自己的话说,“长得跟猪八戒他二姨似的”。
怎么现在又愿意了?
李进阳边想边把自行车停在傻柱家门口,停稳后拍了拍门,径直走了进去。
反正回家也没事,不如进去凑个热闹。
“傻柱,何师傅,开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