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大绑的丁大壮被两个亲兵粗暴地拖了下去。
“国公,此人之言,万不可轻信啊!”范毅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军久攻不下、士气浮动之际,他带着一身鞭伤来献计?”
“那匪首定是见强攻不成,便设下圈套,诱我大军入彀。”
“苦肉计?”一位身材魁悟的将领立刻反驳,“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有几处鞭痕都渗着血水,做戏能做到这份上?”
“若真是苦肉计,这代价未免太大,我看他是真被逼得走投无路,恨透了匪首,才舍命来投。”
“正是!”另一个将领附和道,“山上土匪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被我们围了这些天,缺粮少水,人心惶惶,有人想寻条活路再正常不过。”
“那匪首暴虐成性,动辄打杀手下,逼得人反水也不稀奇,我看此人可信!”
“荒谬!”范毅提高了声音,“正因代价大,才显得更真。”
“匪首用几个小卒的命,换我们几千大军入伏,这买卖他做得起。”
“诸位想想,我军若真信了他的鬼话,贸然攻寨,在那险峻山道上中了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驶得万年船!”
“机不可失,再耗下去……”
“万一中伏,谁来担责?”
“……”
将领们争执起来,意见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郑杰端坐在主位,脸色铁青,心乱如麻。
若真是陷阱,大军折损在这穷山恶水,别说军功,怕是要成为被押解回京的败军之将。
然而,一个月,他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立下了军令状。
如今快半个月过去了,寸功未立。
再这样僵持下去,粮草耗尽,无功而返,同样颜面扫地,在陛下面前、在勋贵圈子里,都将威信尽失。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里应外合,攻破这该死的匪寨,不仅能解眼前之危,更是大功一件。
他猛地抬起头:“够了!”
帐内的争吵瞬间平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范将军所虑,不无道理。”郑杰缓缓开口“不过,战机稍纵即逝。”
“此人投诚,无论是真是假,都是目前破局的契机。”
“若因疑惧而坐失良机,我等困守于此,与败退何异?”
范毅心中一沉,知道主帅心意已动,再难挽回。
郑杰见范毅不再反对,精神稍振,立刻下令:“好,将那丁大壮再带上来。”
丁大壮很快又被押了回来,依旧是那副徨恐卑微的模样。
郑杰盯着他,厉声道:“本公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既言要助朝廷破寨,那就将你所知山寨内一切情形,山势地形、各处暗道、兵力布置、哨卡位置、粮草水源所在,还有你那些愿意内应的兄弟姓名、如何连络,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
丁大壮闻言,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谢国公大恩,小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他语速极快,显得异常配合,将雾灵山寨内部的情况说得极其详尽:几条隐秘上山的小径,寨墙哪一段最为薄弱,何处有荆棘陷阱,何处有暗哨,水源地在寨后哪个洼地,匪首及其几个心腹头目通常的落脚处……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交代得如此干脆利落,毫无迟疑,仿佛早已烂熟于心,只想尽快助官兵破寨,这无疑又增加了郑杰等人对他的几分信任。
待他说完,范毅沉声问道:“你既已交代清楚,也算有功。”
“但为防万一,本将需派人按你所言路径,先行核验一二。”
丁大壮立刻道:“应该的,应该的,将军派人去看,小的所说句句属实!”
范毅不再看他,转向郑杰:“国公,为防有诈,我军不可全军压上,当分兵而行。”
“如何分兵?”郑杰问。
范毅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指着几处关键位置:“其一,大营需留一千精兵驻守,看守粮秣辎重,确保退路无忧。”
“其二,根据丁大壮供出的那几条隐秘山径和主要隘口,派遣两千人马,秘密占据,严密封锁。”
“此举至关重要,若丁大壮是诈,这些要道便是截断匪徒伏兵、接应我军撤退的生命线。”
“其三,我等亲率剩下的两千馀人马,作为主攻。”
“待各处要道被我们控制后,再沿着丁大壮提供的相对好走的路径,直扑匪寨!”
“若真有内应,我军趁势攻入寨中,大事可成。”
“若是诈……只要各处要道在我军手中,匪徒便无法有效设伏合围。”
“我军主力即便遇袭,亦可依托占据要道,交替掩护,有序撤退,不至大败。”
“对方毕竟只有五百左右人马,我军有兵力优势,正面对抗,他们占不到便宜。”
先前打不下来,主要是地形不熟,兵力无法展开。
如今有这向导提供的地图,又控制住关键节点,当可放手一搏。
郑杰听完范毅这番周密的部署,只觉此计进可攻退可守,天衣无缝。
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好,此策甚妙,若此番大功告成,你当居首功。”
范毅只是肃然拱手:“末将不敢居功,只求此战能顺利荡平匪患,不负圣恩。”
“好,就依此计行事!”郑杰意气风发,当即下令各部将领依计准备。
这时,丁大壮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小的有个不情之请。”
“说!”郑杰心情正好。
“小的离开山寨已有些时辰,若再回去,必会引起匪首疑心,坏了大事。”
“小的斗胆,恳请留在军前效力。”
“小的熟悉山寨地形,愿为大军打头阵,以表忠心,求国公成全。”
他眼中满是恳切。
此言一出,郑杰和几位原本支持他的将领都暗自点头。
这人主动要求留在军中效力打头阵,若真有异心,岂不是将自己置于随时可被格杀的危险境地?
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无疑进一步证明了他的诚意和投效的决心。
范毅却皱紧了眉头。
这看似忠心的举动,反而加深了他的疑虑。
但疑点在哪里?
他一时又无法清淅抓住。
他盯着丁大壮问道:“你方才说山寨中有你的兄弟作为内应,里应外合。”
“你若不回去,如何与他们连络?”
“他们如何知晓何时动手?”
丁大壮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回道:“将军放心,今日下山前,小的就和他们说定了。”
“无论小的能否回来,只要听到山下我军发起总攻,他们便会立刻在寨中制造混乱,并想法打开寨门。”
“届时将军率军攻入便是。”
“那几个兄弟说了,只要能戴罪立功,求得一条活命。”
“小的也是此心,只求能亲手砍那匪首几刀,死也甘愿。”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姿态放得极低,只求活命和报仇的机会。
范毅心中的怪异感却更重了。
但他又指不出具体破绽,只得压下疑虑,冷声道:“最好如此。”
他转向郑杰:“国公,事不宜迟,当立刻按丁大壮所供,派可靠斥候潜行探查他指出的那几条小径和要道地形,核验真伪,同时,各部依计划秘密调动!”
郑杰大手一挥:“速去安排,成败,在此一举。”
帅帐内立刻忙碌起来,传令兵飞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