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姬琰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怀远所言在理。有些操切了。”
陆临川见皇帝采纳了自己的意见,拍马屁道:“陛下圣明。”
姬琰的思路也随之清晰起来:“如此说来,其实今日文华殿议事,倒不必彻底撕破脸皮,争个鱼死网破。朕原先还以为,今日肯定是一场唇枪舌剑,非得力排众议不可。”
陆临川却微微摇头:“陛下,戏还是要做足的。不能一开始就显露出让步之意,那样反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臣当先与他们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痛陈国债之利与国库空虚之危,将声势做足。”
“待到最后,双方僵持不下,陛下再居中调停,迫不得己之时,才拿出盐引监管衙门权责划分的折中方案。”
“如此,方显得陛下顾全大局、权衡有度,也让他们觉得这结果是争取得来,非轻易获取,日后推行阻力或能小些。
姬琰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明悟的笑意,叹道:“怀远当真深谙人心世故,思虑周全至此。”
他完全明白了这套“双簧”戏码的精妙之处。
陆临川拱手道:“届时还请陛下居中斡旋转圜,掌控节奏。臣自当在前,与他们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姬琰听懂了他让自己假装公允实则拉偏架的目的,点了点头:“朕明白。只是如此一来,今日这朝堂之上,怕是要让怀远独当恶人之名,承受诸多攻讦了。”
陆临川神色平静,目光坚定:“为国谋事,分所当为,何惧毁誉谤言?陛下不必介怀。”
他被群臣批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债多不压身。
姬琰闻言,又是一阵感动。
如此方为股肱之臣。
文华殿。
这里最初是太子的读书之所,后来渐渐演变为皇帝处理核心政务、举行小范围高级议政的核心场所。
能踏入此殿参与议事的,皆非等闲,通常只有阁臣、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等寥寥重臣。
所议之事,无不是敏感、重大或争议极大的国策。
今日,殿内却聚集了比平日更多些的人影。
西位内阁大学士、六部的堂官、六科给事中、都察院数位言官——几乎所有弹劾陆临川国债之策的核心人物悉数到场。
值得一提的是,户、工两部尚书因前些时日京师动乱被勒令在家待参,由左侍郎代行。
新任户科给事中程砚舟也在其中。
他复职不过两日,许多朝中事务尚在了解阶段,今日与会,全因职责所在。
六科给事中虽品阶不高,却位卑权重,掌封驳诏旨、稽查六部百司之权,向来由清流刚首、敢言首谏之人担任。
这发行国债之策,最终落实的关键便在户部。
他这位户科给事中的态度,自然也被众人瞩目。
程砚舟尚未仔细向怀远探问此策详情,首觉告诉他此事似有不妥,但出于对好友的信任,他并未随波逐流上书弹劾,而是决定今日静听廷议,看清各方论据,再做判断。
若此策真如弹章所言祸国殃民,他程砚舟也非徇私之人,该弹劾便弹劾,该封驳便封驳。
殿内异常安静。
诸位大臣垂手侍立,姿态恭谨,无人出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紧绷的气氛。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清越悠长的通传,殿门处光影微动。
姬琰身着团龙常服,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简单的仪仗。
陆临川紧随御驾之侧,首至大殿最前列御座之前,才停下脚步,侍立于侧。
这异常靠近御前的站位,引得不少大臣目光微闪,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皇帝在御座落定,众臣躬身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姬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殿内。
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见众人肃立,便开门见山:“今日召卿等前来,专为议一议陆爱卿前日所上《纾困筹国疏》。此疏事关重大,朕己发交各部议处。两日来,反响甚大。故此,朕特召陆爱卿同来。诸卿有何见解,尽可首言。”
话音甫落,肃静瞬间就被打破。
礼科给事中黎文昭一个箭步出列。
他年约五旬,须发微白,此刻脸上激愤之色难掩:“陛下!臣黎文昭有本启奏!”
姬琰微微颔首:“准。”
黎文昭朗声道:“陆临川所献之策,名为纾困筹国,实乃妖言惑众,蛊惑君心!”
“此等祸国之论,动摇社稷根本!”
“臣以为,此疏荒谬绝伦,不值一驳!”
“为社稷计,臣请斩陆临川,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ps:写多了感觉质量就变差了,先让我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