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边,79师师长李维明接到增援命令时,也是愣了下。
他早就憋着一股劲,看着特务团在敌后拼命,看着兄弟部队在滕县血战,自己却只能按兵不动。
此刻军令如山,更是激起了他的凶性。
“全体集合!扔掉所有坛坛罐罐,只带枪枝弹药,跟老子跑起来!去滕县!救友军!杀鬼子!”
李维明跳上一辆卡车引擎盖,挥着手大喊。
79师,这支同样饱经战火的队伍,迅速行动起来。
士兵们甩掉背包,只扛着步枪机枪和尽可能多的子弹手榴弹,以强行军的速度,朝着滕县方向玩命奔去。
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和死神抢人!
然而,距离和日军的阻挠,是无法忽视的障碍。
尽管79师拼尽了全力,但滕县方向的炮声和枪声,在他们奔袭的途中,逐渐由密集变得稀疏,由激烈变得零落…
最终,当李维明亲自率领先锋团,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冲上一处可以遥望滕县的高地时。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冰水浇透。
滕县城,已然沉寂。
巨大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缠绕着那座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池。
城墙几乎看不到完整的段落,到处都是巨大的缺口和焦黑的残垣断壁。
城内火光点点,那是尚未熄灭的火焰在燃烧。
城头上,再也看不到迎风招展的青天白日旗。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以及那面刺目无比的日军太阳旗。
零星的枪声,偶尔从城内的某些角落响起,但很快就被更多的日军枪声所淹没。
完了…滕县…丢了…
李维明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
他一把抢过警卫员的望远镜,调整焦距,扫视着那片废墟。
他看到了成群结队的日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用剌刀对着地上的中国士兵遗体进行补刀。
但是,他没有找到王铭章。没有找到那面属于122师的军旗。
“师长!那边!西城门方向好象还有我们的人在打!” 一个眼尖的营长突然指着远处喊道。
李维明猛地将望远镜转向西城。
果然,在一片彻底坍塌的城墙废墟和燃烧的民居之间,似乎还有一小股中国军队被日军团团围住,仍在依托断壁残垣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枪声虽然稀疏,却异常顽强!
“是122师的人!肯定是王师长他们!”
李维明眼睛瞬间红了,“迫击炮!给老子轰开一条路,机枪掩护!一营!跟老子冲下去!救人!”
79师的士兵们看到还有友军在战斗,早已按捺不住的怒火和战意瞬间爆发!
迫击炮弹呼啸着砸向围困的日军,机枪子弹密集的扫过去!
“杀啊!救出王师长!为川军弟兄报仇!” 李维明拔出大刀,第一个跃出战壕,朝着山下猛冲下去!
79师官兵如同猛虎下山,发出震天的怒吼,扑向滕县西城!
然而,日军的反应同样迅速。攻克滕县后,他们并未放松警剔,外围布置了足够的阻击部队。
立刻就有数倍的日军从侧翼包抄过来,用密集的火力试图阻挡79师的冲锋!
一场激烈的遭遇战在滕县西城外骤然爆发。
79师官兵救友心切,攻势凶猛,但日军凭借优势兵力和火力,死战不退!
双方士兵瞬间绞杀在一起,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再次响彻这片刚刚沉寂下来的土地。
李维明挥着大刀,接连劈翻两个日军士兵,浑身溅满鲜血。
他拼命想撕开日军的阻击线,眼睛死死盯着那片仍在冒出抵抗枪声的废墟,嘶声大吼:“王师长!坚持住!我们来了!!”
但是,距离太远了。
日军的阻击太顽强了。
当他终于带着部下,以惨重代价勉强撕开一道口子,冲杀到那片最后的战场时,
战斗,已经结束了。
废墟之上,横七竖八躺满了阵亡者的遗体,绝大多数是穿着灰色破旧军装的川军士兵。
他们有的和日军扭打在一起,至死都保持着搏斗的姿势。
有的紧紧握着打光了子弹的步枪,剌刀已经折断。
有的身下还压着拉响的手榴弹,和周围的日军同归于尽…
在一处半塌的城门洞下,他们找到了王铭章师长的遗体。
他倚靠在残破的砖墙上,身上弹痕累累,军装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变成了暗褐色。
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断了,用一根绷带胡乱吊着,另一只手里,却依旧紧紧握着一把沾满暗红血渍的大刀。
他的眼睛圆睁着,望着徐州的方向,脸上带着不甘。
那面残破不堪的122师军旗,被一个同样战死的川军士兵紧紧攥在手里,旗杆折断,旗帜上布满了弹孔。
李维明颤斗着伸出手,轻轻合上了王铭章的双眼。
“王师长…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身后的79师官兵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都失声痛哭。
远处,日军的增援部队正在更多坦克的掩护下,朝着这边汹涌而来。
炮弹已经开始落在附近。
“师长!鬼子又上来了!不能再停留了!” 警卫员拼命拉扯着李维明。
李维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喷射出滔天怒火。
他对着王铭章的遗体,重重的敬了个礼。
然后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王师长!川军的弟兄!这个仇,我们记下了!总有一天,要让小鬼子血债血偿!!”
他猛地转身,挥刀指向扑来的日军:“79师!掩护!带上能带走的伤员和烈士遗体。撤!!”
他们最终没能救出王铭章和122师的弟兄,只能在愤怒中,且战且退,撤离了这片血肉磨坊。
滕县失守,王铭章将军及122师数千川中子弟,壮烈殉国。
消息传回新一军军部,林风久久沉默不语。
他走到指挥部外,望着北方那片被硝烟笼罩的天空,缓缓摘下了军帽。
他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沉重的悲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
他最终,还是没能快过时间,快过死神的脚步。
“铭章兄,走好。” 他低声自语。
“你的血,不会白流。滕县的血债,一定会讨回来!”
他重新戴上军帽,眼神已然恢复了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