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盯着屏幕右下角那行删除失败的提示,手指在键盘边缘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等待系统回心转意。但提示纹丝不动,像焊死在缓存区深处似的。
他合上笔记本,起身时顺手把桌角的密封盒塞进帆布包。齿轮残齿在里面轻轻磕碰了一下,声音很轻,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车子开得不快,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散了实验室里残留的金属气味。陈默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一页页地翻着泛黄的纸张——不是诗歌,是密码本。前世某个雨夜,他在克格勃解密档案里见过类似的把戏:用叶赛宁的诗句分行做坐标轴,普希金的韵脚标距离,错一个字,整张地图就能偏出几十公里。
图书馆老楼的三层,俄语区在西北角,常年不见阳光,书架上的灰尘积得比书还厚。管理员打着哈欠带他们进来,手电筒的光扫过一排排书脊,多数封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发脆的纸页。
陈默没说话,沿着书架慢慢走着。指尖划过一本本《静静的顿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后停在一个空位前——三本书的位置明显被抽走了,但边缘的灰尘断层很新。
他蹲下身,往最底层扫了一眼,废纸篓半埋在阴影里。伸手掏出来,底下压着半张烧焦的纸片,边缘卷曲发黑,像是被人点火后又匆忙踩灭。
展开一看,是印刷体俄文,已经残缺不全。
未来记忆的碎片闪了一下——不是画面,是一串规则:苏联情报局七十年代曾规定,若使用叶赛宁诗歌传递坐标,需以每行第七个词首字母为经度基准,倒数第二行末字笔画数对应纬度小数点后两位。
他睁开眼,从包里掏出一支铅笔,在随身带的记录本上写下一串数字。
队伍调头出发,路上联系了外围侦查组。十分钟后消息传回:教堂周边没有异常热源,门窗完好,近期没有车辆出入记录。
名单很快传来。的历史系教师,过去五天借了六本俄文诗集,包括托尔斯泰散文集、马雅可夫斯基选集,还有两本根本不在流通目录里的内部译本。
公安队长沉默片刻,下令改强攻为潜入,狙击组待命,突击队绕后封锁侧门。
车停在离教堂三百米外的林道旁,所有人熄灯静默。陈默跟着走到指挥车边,抬头看了眼那座尖顶建筑。月光照在斑驳的石墙上,像撒了一层薄盐。
陈默从包里取出复印的残页和王振国狱中寄出的匿名信,并排摆在灯下。
队长盯着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战术小组开始推进,脚步压得很轻。陈默站在车灯照不到的暗处,耳后的灼热感不知何时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太阳穴轻微的跳动。
他知道,这种感觉通常出现在重要节点前。
教堂门缝里透不出光,窗框上的漆皮剥落大半。一名队员贴墙靠近,用手势报告未发现警戒装置。另一人从背包取出微型摄像头,顺着门缝塞进去。
画面接入指挥屏,黑白影像缓缓扫过大厅。长椅歪斜,地面堆着碎木板,尽头祭坛位置摆着一张折叠桌,上面有台打字机和几个文件夹。
还没等看清内容,屏幕突然一闪。
摄像头断了信号。
可就在命令出口前,陈默突然抬臂拦住他。
队长看着他,眼神变了。
他把复印资料折好收回包里,目光仍盯着教堂大门。风从林间穿过,吹动一根枯枝砸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指挥车内的对讲机突然传出沙沙声,紧接着是队员的低语:\"发现目标,确认身份,男性,四十岁左右,正在焚烧文件重复,正在焚烧文件\"
陈默没再说话,只是解开外套扣子,从内袋摸出一枚硬币大小的金属片。那是他从齿轮残齿上刮下来的合金碎屑,边缘还带着铸造时的毛刺。
他把它放在掌心,轻轻合拢。
远处教堂的门,缓缓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