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一支粉笔。
入手冰凉，质感粗糙。
何雨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那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慌乱。
慌。
怎么可能不慌。
台下坐着的，是随便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龙国工业界抖三抖的大人物。
他甚至在礼堂的角落里，看到了几个肩上扛着星的军方大佬。
他们面容严肃，坐得笔直，目光如电，虽然没有聚焦在他身上，但那种无形的气场，却让整个礼堂的空气都变得凝重了几分。
这阵仗……
说是技术交流，不如说是三堂会审。
何雨辰的表面，依旧平静如水。
他转过身，面对黑板，没有一句多馀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客套的问候。
“吱——”
粉笔划过黑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一个简洁而优美的力学模型图，开始在他的手下，迅速成型。
“第一个问题，关于传动臂的非线性力矩分布。”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传统的设计思路，追求的是力矩的平稳输出，但在高速切削，尤其是变向切削的过程中，平稳，就意味着滞后和形变。”
“所以…”
他讲得很快。
快到让台下所有人都必须绷紧神经，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但是，又讲得异常清淅。
每一个专业术语，每一个公式推导，他都能用最直白，最通俗的语言，将其中的内核逻辑，剖析得明明白白。
刚开始。
台下的气氛，是审视的，是挑剔的。
“等一下！”
角落里，那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黑框眼镜的严肃男人，猛地站了起来。
正是之前那个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的人。
他叫是国内材料力学领域的权威。
“何雨辰同志，你如何解决材料疲劳的问题？非线性力矩的冲击，会极大地缩短传动臂的使用寿命！这在工程上，是不可接受的！”
这个问题，尖锐而致命。
直指设计的根本缺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何雨辰的身上。
沉建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
何雨辰连头都没回。
他只是用粉笔，在黑板的另一侧，迅速写下了一串复杂的材料分子式。
“您说的是传统合金钢的疲劳极限。”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但是，如果我们在冶炼过程中，添加千分之三的‘钼’，和万分之五的‘钒’，再通过…”
“这种新合金的屈服强度，会提升百分之三十，而轫性，几乎没有损失。足以承受超过设计值三倍的预应力冲击。它的理论疲劳寿命，甚至会超过传统的传动臂。”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提问的人愣在原地，嘴巴微张，扶着眼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脑子里，疯狂地计算着何雨辰提出的那个配方和热处理工艺。
越算，心越惊！
越算，额头上的冷汗越多！
这……这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
不！
这简直是天才般的构想！
他解决了困扰材料学界多年的，强度与轫性不可兼得的魔咒！
“坐……坐下吧，老刘。”旁边的同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别打断，让他继续讲。”
刘老这才如梦初醒，缓缓地，有些僵硬地坐了下去。
他看着台上那个年轻的背影，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质疑。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震撼和……一丝敬畏。
这个小小的插曲，象是一道开胃菜。
紧接着。
随着江辰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图，那些困扰了他们整整一夜的难题。
在何雨辰的口中，被轻而易举地，用一种他们闻所未闻，但又逻辑严谨到无可辩驳的方式，一一破解。
渐渐地。
再也没有人提问了。
整个礼堂，只剩下何雨辰平静的讲述声，和……
“沙沙沙……”
“沙沙沙沙……”
一阵阵急促的，此起彼伏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那三四十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国之栋梁，此刻，全都变成了最虔诚的学生。
他们弯着腰，趴在桌子上，手中的钢笔，几乎舞出了残影。
每个人都在疯狂地记着笔记。
他们生怕自己因为一个瞬间的走神，就错过了一句足以改变龙国工业未来的“神谕”。
震惊？
早已麻木。
狂热？
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顿悟和满足！
一种被更高维度的智慧，彻底碾压后的，醍醐灌顶般的通透！
时间，在“沙沙”声中，飞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何雨辰放下了手中的粉笔。
那根粉笔，已经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转过身。
“以上，就是图纸中，几个比较关键的设计原理。”
他的话音落下。
整个礼堂，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埋头记录的姿势，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的脸上，是痴迷，是思索，是震撼，是久久无法平复的激荡。
角落里。
那位一直旁听的军方老将军，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碰了碰身边的警卫员，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困惑。
“奇怪……”
“以前开这种技术论证会，这帮老家伙不都是吵得跟菜市场一样吗？拍桌子砸板凳的都有。”
“今天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个个都跟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这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