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那家国营饭店，就在街角。
红砖墙，木窗户，门口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牌子，充满了这个时代的鲜明特色。
沉青禾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象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饭店里人不多。
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正靠在柜台后面打毛衣，看到有人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吃点什么？”
何雨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沉青禾拘谨地坐在他的对面。
“同志，菜单拿来看看。”何雨辰开口。
服务员大姐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毛衣，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油腻腻的纸，递了过来。
何雨辰接过来看了看。
“一份红烧肉，再来个西红柿鸡蛋汤。”
他点菜的样子，干脆利落。
“两碗米饭。”
何雨辰把菜单递给沉青禾：“想吃什么，你点吧。”
沉青禾点了个稍微便宜的干煸豆角。
服务员大姐拿笔记下，瞥了一眼坐姿端正，脸颊微红的沉青禾。
“就这些？”
“恩。”
沉青禾把菜单还给她。
服务员大姐拿着单子，收了钱和票，转身进了后厨。
桌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在医学院学习，累吗？”
还是何雨辰，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沉青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还……还好。就是有很多书要看，很多东西要背。”
“以后想当一名医生？”
“恩！”
一提到自己的专业，沉青禾的眼睛里就有了光。
“我父亲说，医生是救死扶伤的职业，非常崇高，也很有意义。能用自己学的知识帮助别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又是她父亲。
何雨辰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缸，喝了一口里面的大麦茶。
茶水微苦。
“你父亲，对你的影响很大。”
“是啊。”沉青禾笑了起来，紧张感消散了不少，“他总说，人活着，不能只为了自己，要对国家，对社会有点用处。就象何学长你一样！”
她看着何雨辰，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崇拜。
“我？”何雨辰挑了挑眉。
“对啊！”
沉青禾用力点头：“你在台上讲的那些，关于工业化，关于我们国家的未来……”
“我听得热血沸腾！我以前只知道要好好读书，当个好医生，却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的工作，能和整个国家的命运，联系得这么紧密！”
“你父亲，没和你说过这些？”何雨辰随意地问。
“他说过一些，但没有学长你讲得这么透彻，这么……振奋人心！”
沉青禾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何雨辰笑了笑，没再接话。
很快，菜上来了。
一大盘红烧肉，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肉块切得很大，肥瘦相间，在酱色的汤汁里微微颤动，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还有一盘碧绿的干煸豆角，和一盆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
“吃吧。”
何雨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然后，他又夹了一块瘦一些的，放进了沉青禾的碗里。
“尝尝。”
“谢谢学长。”
沉青禾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小声地道谢。
何雨辰的吃相，算不上斯文。
但他吃得很快，很香。
“你怎么不吃？”
何雨辰咽下一口饭，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的沉青禾。
“啊！我吃，我吃！”
沉青禾不再观察何雨辰，连忙低下头，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碗里的那块红烧肉。
肉炖得很烂，入口即化。
肥肉的部分，丝毫不腻，反而带着一股甘甜的油脂香气。
瘦肉的部分，也吸足了汤汁，咸香可口。
“好吃！”
她惊喜地抬起头。
“好吃就多吃点。”
何雨辰说着，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豆角。
这顿饭，何雨辰吃了足足两碗米饭。
一大盘红烧肉，几乎有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而沉青禾，小口小口地吃完了那碗饭。
她更多的时间，是在看着何雨辰吃，听他说一些学校里听不到的事情。
比如厂里的生产情况，比如工人们的技术革新，比如最新的工业政策。
这些话题，对于一个医学院的女生来说，本该是枯燥乏味的。
但从何雨辰的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魔力，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她发现，自己崇拜的这个学长，不仅仅是在台上光芒万丈。
在台下，他对于国家工业的理解，对于时局的洞察，更加深刻，更加令人着迷。
……
一顿饭，吃到了天色擦黑。
两人走出饭店。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昏黄的夕阳，照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我送你回学校。”何雨辰开口。
“恩。”
沉青禾低着头，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谁都没有说话。
但气氛，却并不尴尬。
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很快，京城大学那古朴的校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到了。
沉青禾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不舍。
“何学长。”
在校门口，她停下脚步，鼓起勇气抬起头。
“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
“是我该谢谢你请我看电影。”何雨辰的表情很平静。
沉青禾看着他，她总感觉何雨辰深邃的眼眸里一直在思考着，跳跃着。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知道，如果今天就这么结束了。
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甚至……可能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她的脑子飞速转动，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
“那……”
沉青禾深吸一口气，象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睛亮得惊人。
“今天让你破费了，按照道理，吃饭应该是我请客才对。”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但却异常清淅。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也为了……回礼。”
“下个星期天，我回请你一次吧，好吗？”
她说完，就紧紧地盯着何雨辰，等待着他的决定。
何雨辰看着她。
看着这个在夜色下，鼓起了全部勇气，再次发出邀请的女孩。
她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泛着红晕。
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期盼。
何雨辰想了想，下个星期天，他确实没什么安排。
而且，今天下午的相处……很放松，很舒服。
是一种久违的，不需要动脑子，不需要算计，不需要戒备的放松。
这种感觉，不坏。
他看着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沉青禾，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