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辰的笔尖在纸上划过最后一个句点，他将那张写得满满当当的清单推到了李全面前。
“都在这上面了。”
李全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此颠复性的设计，所需要的材料，必然是闻所未闻的珍稀货色。说不定还要动用部里的关系，去跟军工部门申请什么特殊合金，或者要通过外交渠道，从国外高价进口精密元器件。
然而，他的目光刚刚落在清单上，整个人就愣住了。”
李全一个一个地往下念，脸上的表情从凝重，到困惑，再到最后的……匪夷所思。
这……
这都什么跟什么？
清单上罗列的几十种材料和元器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国内各大钢厂、化工厂能够稳定量产的普通工业品！
别说是什么需要惊动部委的珍稀材料了，这里面大部分东西，只要有指标，他们一机部自己的仓库里都能找出来！
唯一几个看起来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比如高效压缩机和温控器，何雨辰也在后面清清楚楚地标注了——“基于现有‘雪花’牌压缩机进行改造，具体改造工艺另附图纸。”
也就是说，连内核部件都不需要从零开始研发！
李全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却在微微颤斗。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何雨辰，声音都变了调：“小何！你……你没写错？就用这些……这些大路货？”
“材料的价值，在于如何使用它。”
何雨辰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静：
“用顶级的材料造出一堆垃圾，和用普通的材料造出划时代的产品，你觉得哪个更难？”
李全不说话了。
他不是不懂技术的门外汉，他瞬间就明白了何雨辰的意思。
真正的内核，不是材料，而是设计！是那份只存在于何雨辰脑海中的，化腐朽为神奇的设计思路和工艺流程！
一瞬间，一股比刚才更加猛烈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从李全的心底喷涌而出！
成本！
是成本啊！
如果说，之前何雨辰描述的超高性能，让李全看到了超越“莫斯科”牌冰箱的希望。
那么现在，这张朴实无华的材料清单，则让他看到了用价格把“莫斯科”牌彻底碾成粉末的未来！
苏联人那台又笨又重的冰箱，用了多少好钢材？那台傻大黑粗的压缩机，成本有多高？
而何雨辰设计的这款，用的全是普通材料，内核部件还能在国产基础上改造！
这成本能有多高？
恐怕连“莫斯科”牌的一半都不到！
用一半的成本，造出性能超越其十倍的产品！
这要是卖到熊国去……不！卖到全世界去！
那帮还在用手动除霜、忍受着拖拉机般噪音的外国人，看到这款冰箱，不得疯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出口创汇了！
这是要用一款产品，直接定义世界冰箱行业的标准！这是工业上的降维打击！
“好！好！好！”李全激动得满脸通红，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抓起那张清单，象是拿着一道圣旨。
“小何，你等着！我亲自去跑！”
话音未落，李全已经象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剩下的同事们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李组长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好象是何雨辰给了他一张纸……”
“什么纸啊，跟催命符似的，看把我们组长急的。”
只有何雨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桌面，将画好的图纸一张张仔细地叠好，放进抽屉里锁上。
……
配件科。
刘富贵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剧。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刘富贵吓得一哆嗦，茶水都洒了出来，他刚想发火，一看来人是李全，火气顿时憋了回去。
“哎哟，是李组长。”
刘富贵挤出笑脸。
李全根本没心情跟他客套，直接将那张清单拍在他桌子上。
“老刘，少废话！单子上的东西，一个小时之内，全部给我送到一组去！”
刘富贵拿起单子扫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李组长，你这……要的也太杂了吧？钢板、铜管、化工原料、电子组件……这得跑好几个仓库呢。”
话虽然这样说，刘富贵还是一把抓起电话：“都别闲着了！一号库、三号库、化工库、电子库的负责人都给我动起来！”
“半个小时内把东西都给我找齐，送到一组去！”
整个配件科，瞬间鸡飞狗跳。
不到四十分钟，一辆手推车就排着队，出现在了一组的工作台附近。
钢板、铜管、压缩机、发泡剂原料……各种各样的零件和材料堆成了一座小山。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傻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种阵仗？这哪是搞设计，这简直是要开工厂啊！
李全叉着腰，看着这堆积如山的材料，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何雨辰，语气瞬间变得温和无比。
“小何，东西都齐了，你看……？”
何雨辰走了过来，目光在材料堆里扫过，点了点头。
“可以了。”
说完，他便让几个年轻同事帮忙，将他办公桌周围清空出一大片场地，然后便一头扎进了那堆零件里。
只见他动作娴熟地拿起工具，开始对那台“雪花”牌压缩机进行拆解、改造。
切割、焊接、绕线圈……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尤豫和停顿。
周围的同事们全都看呆了。
他们本以为何雨辰只是个画图纸的理论派，没想到动手能力也强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的人陆续下班了，但谁也没走。
所有人都围在远处，屏住呼吸，象是在参观什么国宝级的艺术品创作过程。
李全更是寸步不离，一会儿帮忙递个工具，一会儿帮忙打个下手，殷勤得象个学徒。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一个冰箱的雏形，已经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办公室的中央。
机壳已经基本成型，压缩机、冷凝器、蒸发器等内核部件也已经安装到位，各种复杂的管路正在何雨辰的手中被一一焊接连接。
李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八点了。
他看着何雨辰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何，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咱们得劳逸结合，不急于一时。”
何雨辰停下了手中的焊枪，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汗。
他看了一眼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冰箱，语气依旧平淡。
“好，明天在继续吧。”
“明天中午之前，就能通电测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