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苏美琪站在圣奥古斯丁教堂的侧厅,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婚纱的蕾丝裙摆。雨水拍打在彩绘玻璃上,将圣徒的脸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美琪勉强笑了笑。她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打了个寒颤——文辉的手掌贴在她腰间,那温度却冷得像块冰。
文辉收回手,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可能是刚才碰了冰镇的香槟。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来,喝点酒暖暖身子。
美琪接过酒杯,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分明看到文辉的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白色痕迹——那是长期佩戴婚戒留下的印记。她心头一紧,想起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文辉的前妻,林秀兰。
管风琴奏响婚礼进行曲的瞬间,窗外的雨奇迹般地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美琪走向祭坛的红毯上。宾客们发出赞叹声,她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那阳光太红了,像被稀释的血。
神父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美琪注意到文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教堂最后一排的某个角落。她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一排空荡荡的长椅。
轮到美琪宣誓时,祭坛上的龙凤烛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烛火却诡异地拉长,在美琪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左侧的龙烛\"啪\"地一声熄灭了,一缕青烟笔直地升向穹顶。
宾客中传来小声的议论。文辉迅速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燃蜡烛,笑着解释:\"潮湿天气,蜡烛质量不好。
但美琪看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婚礼结束后,华人商会的朋友们在唐人街的老字号酒楼为他们设宴。美琪换了身大红绣金凤的旗袍,这是文辉特意为她定制的,说是要按传统习俗讨个好彩头。
席间突然安静了一秒。美琪的笑容僵在脸上,文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美琪夹起一块鲍鱼,却闻到一股奇怪的腥味。她强忍着不适咽下去,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眼神中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期待和怜悯?
宴会进行到一半,美琪借口补妆躲进了洗手间。镜中的自己妆容精致,却透着一种不自然的苍白。她拧开水龙头,突然发现镜子里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影——一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美琪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再看向镜子,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了,只有水龙头流出的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红色,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回到宴席时,文辉正在看表。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过美琪的腰,向宾客们道别。
回程的车上,美琪注意到文辉频频看向后视镜,仿佛在确认什么。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后座上只有她的捧花和几个礼盒,但不知为何,车窗上凝结的水珠排列成了手指拖拽的痕迹。
他们的新房是文辉家的祖宅,一栋位于唐人街深处的三层老洋房。车子驶入铁门时,美琪看到门柱上贴着褪色的喜字,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管家福伯和女佣玛利亚站在门前迎接。福伯是个精瘦的老人,眼睛浑浊却炯炯有神;玛利亚约莫四十岁,皮肤黝黑,看美琪的眼神中带着警惕。
美琪想说新婚夫妇哪有分房睡的道理,但碍于佣人在场,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玛利亚提着行李带她上楼。楼梯是古老的木质结构,每走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三楼走廊尽头是一间朝南的卧室,门楣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八卦镜。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中央是一张挂着红纱帐的四柱床,梳妆台上摆着全套护肤品,衣柜里挂满了当季新款。美琪走近梳妆台,发现镜子边缘刻着一行小字:兰心蕙质,永结同心——1937年5月。
这不是为她准备的房间。
美琪猛地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化妆品,粉饼和口红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她颤抖着拿起一支口红旋开——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文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美琪吓得差点摔了手中的口红。,轻轻抱住她:\"抱歉,没来得及重新装修。这些都是新买的,但家具还是原来的样式。
美琪想说她宁愿住酒店,但文辉已经吻住了她的嘴唇。他的吻很温柔,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急切,像是在确认什么。当他放开她时,美琪注意到他的目光又一次飘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
文辉离开后,美琪立刻反锁了房门。她打开所有灯,仔细检查这个房间。衣柜深处挂着几件素色旗袍,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床头柜里有一本褪色的《红楼梦》,扉页上写着\"秀兰二十岁生日,文辉赠\";就连床单上都绣着\"兰\"字暗纹。
这根本不是为她准备的婚房,而是一座精心保存的纪念馆。
美琪冲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时,她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那不是她的表情。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再看镜子时,一切恢复了正常。
回到卧室,美琪换上了自带的睡衣,决定忽略房间原有的诡异氛围。她掀开红纱帐,却看到枕头上散落着几根长发——乌黑发亮,明显不是她的。床单上还有一块不明显的暗色痕迹,像是水渍,凑近闻有淡淡的腥味。
美琪按铃叫来玛利亚要求换床单。女佣沉默地照做了,但在离开前,她突然低声说:\"太太,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也不要看镜子。
美琪想追问,女佣已经快步离开了。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她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床头灯,钻进被窝里。
半梦半醒间,美琪感觉床垫另一侧微微下陷,仿佛有人躺了上来。一只冰冷的手抚上她的腰际,湿冷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跑,却动弹不得。
美琪拼命挣扎,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她猛地坐起,发现床头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房间里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提供些许光亮。她颤抖着打开床头灯,发现枕边多了一缕乌黑的长发,而她的睡衣领口湿了一大片,散发着河水特有的腥臭味。
梳妆台的镜子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美琪发誓她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但当灯光亮起时,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镜面上,一行水珠缓缓滑下,像无声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