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萍的手指已经被针扎出了十几个小血点,但她顾不上疼痛。窗外的日影西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刘玉萍点点头,拆掉刚绣错的几针,重新开始。陈婆婆是村里唯一还记得李秀娥绣活特点的老人,听到刘玉萍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就答应帮忙。
刘玉萍的手抖了一下,一滴血珠落在嫁衣上,很快被红绸吸收不见。她突然明白了李秀娥怨气为何如此之重——被夺走的不仅是生命,还有爱情和未来。
堂屋里,刘小虎和大伯正在准备今晚可能需要的物品——香烛、纸钱、盐米大伯坚持要按传统准备\"买路钱\",但刘玉萍已经决定不再用那种方式对待李秀娥。
刘玉萍抬头看了看嫁衣,鸳鸯的眼睛还没点,牡丹还差几片叶子。还要两个小时\"她估算道,但窗外的夕阳告诉她,最多只剩一小时了。
在陈婆婆的指导下,两人合力赶工。刘玉萍负责复杂的图案,刘小虎则处理简单的边角。随着最后一线日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嫁衣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门窗砰砰作响。无数的纸钱从天而降,拍打在窗户上,像是催促的鼓点。
刘玉萍小心地叠好嫁衣,跟着大伯和陈婆婆来到院子。月光惨白,照得满地纸钱如同铺了一层雪。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缓缓向刘家老宅移动——是李秀娥,身后跟着无数的纸人,浩浩荡荡如同送葬队伍。
说完,她捧着嫁衣向李秀娥走去。夜风呼啸,纸钱拍打在脸上生疼。随着距离缩短,刘玉萍看清了李秀娥的样子——惨白的脸上挂着两道血泪,嘴里依然塞着湿漉漉的纸钱,寿衣上沾满了泥土。
她展开嫁衣,红色的绸缎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的鲜血。尸体停住了,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嫁衣,缓缓抬起僵硬的手臂。
刘玉萍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将嫁衣轻轻披在李秀娥肩上。就在嫁衣接触尸体的瞬间,李秀娥嘴里的纸钱突然全部喷了出来,如同下了一场小雨。她张开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不再嘶哑,而是一个年轻女孩清亮的嗓音:
李秀娥的尸体低下头,看着身上的嫁衣,用僵硬的手指轻轻抚摸上面的刺绣。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滑落——这次是透明的,不是黑色的。
刘玉萍鼓起勇气,握住李秀娥冰冷的手,\"对不起为我奶奶对你做的一切。但你现在可以安心走了,嫁衣完成了你可以穿着它去见你的爱人了。
李秀娥抬起头,脸上的尸斑正在慢慢褪去,露出一张清秀的年轻面容。玉萍,突然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你和她不一样\"
月光下,李秀娥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嫁衣却越发鲜艳夺目。她转向身后的纸人军团,轻轻挥了挥手。那些纸人无火自燃,化作无数火星升上夜空。
一阵强风吹来,卷起地上所有纸钱。当风停息时,李秀娥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件红色嫁衣缓缓飘落在地,完好无损。
刘玉萍捡起嫁衣,发现上面多了一样东西——一枚金色的发簪,插在衣领处,正是新娘装扮的最后点缀。
三人回到屋里,陈婆婆坚持要连夜回家。安息了,我也安心了。临走时说,\"但你们刘家造的孽不止这一桩。那些'买路钱',最好别再用了。
当晚,刘玉萍梦见自己站在老槐树岔路口,看到一个穿蓝布衣裳的少女向她微笑挥手,然后挽着一个书生气质的年轻男子走向远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手里攥着那枚金发簪。
第二天一早,三人来到奶奶坟前。坟堆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挖开的痕迹,但墓碑上多了一行字:\"债已清,勿再欠\"。
那里有一片新翻的土,挖开后发现下面整齐排列着七个小坛子,每个坛子里装着一叠写满名字的纸钱和一块人骨。
大伯想反对,但看到刘玉萍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刘家祖坟前燃起了大火,所有与\"买路钱\"有关的物品被付之一炬。火焰中,隐约传出几声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道别。
离开村子前,刘玉萍独自来到老槐树岔路口。她拿出那枚金发簪,埋在树下。
一阵微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回应。刘玉萍转身走向等在不远处的刘小虎,两人一起踏上回城的路。
大巴驶过岔路口时,刘玉萍似乎看到树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红衣,一个穿蓝衫,手牵着手,向她挥手告别。再眨眼时,那里只有一棵老槐树,在夕阳下静静伫立。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债已还清,路已买通,这一次,是用正确的方式。
大巴驶向远方,车后扬起一片尘土,如同飘散的纸钱,最终落回地面,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