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关羽、张飞营旗尽落,人马远去。
军寨内顿时空了大半。
只馀刘备、楚夜、赵云,并三百轻骑。
午时,严纲所拨粮草送至。
“终于有粮了!”
“都快来搬!”
兵士见状大喜,皆欲上前搬运。
“且慢!”
楚夜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先开袋,验粮!”
士卒领命解开袋口。
只见半数皆为陈粮。
又捧起所谓草料,尽是枯黄碎渣,指缝一漏,沙土簌簌。
刘备自帐中走出,见此一幕,顿时眼角一抽。
“好个,严纲……”
他强压怒火,沉声道:“这是要绝我生路!”
帐外,蹄声急促。
“主公!张将军急信!”
一名信使滚鞍下马,双手奉上书信。
刘备展开。
信上,仅书一字。
一个龙飞凤舞的草书。
“草。”
……
中军帐内。
赵云皱眉,盯着案上霉粮。
“军师,长此以往,不等乌桓来犯,我军战马便要先倒下了。”
刘备背对众人,凝视舆图,默然不语。
楚夜却似未见那霉粮,反问赵云。
“子龙,此地盐铁,是何人掌管?”
赵云摇头。
刘备愕然转身。
“盐铁?我军缺粮,与盐铁何干?”
“官粮已断,商路未绝。”
楚夜淡然道。
“有盐铁之利,何愁无粮?”
“严纲的手,还伸不进商贾的口袋。”
“先生!”
赵云上前一步,语气急切。
“军中无粮,乃燃眉之急!”
他一指案上霉粮。
“商路乃远水,解不了我等近渴!”
“况且,我等势单力薄,初来乍到,又有谁,敢与我等为商?!”
刘备亦是忧心忡忡。
“四弟,非为兄疑你。然我等不过三百轻骑,强敌环伺,商路如何能通?”
帐内,一时沉默。
就在此时,帐帘一挑,一个懒散身影晃了进来。
正是简雍。
他入营以来,终日不见人影,此刻却突然现身。
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简雍将食盒置于案上,笑道。
“都在呢,正好,带了些吃食。”
赵云疑惑。
“宪和先生,我等正为军粮发愁,你倒有闲心打牙祭?”
“发愁?”
简雍这才瞧见案上霉粮。
他捻起一粒,指尖碾碎,撇了撇嘴。
“有何可愁?严纲断我等粮路,不假。”
他话锋一转,笑道:“可他也算,把刀柄递到了咱们手上。”
楚夜会意,微微颔首:“看来,宪和已有收获。”
简雍嘿嘿一笑,自怀中取出一卷竹简,拍于桌上。
“玄明,你让我查的,都清楚了。”
“右北平商路,七成皆为严纲与其亲信把持。馀下三成,是一些本地小商贾,一直被其打压,敢怒不敢言。”
说到此处,简雍收起懒散之态,朝刘备一拱手。
“我这几日,挨家喝茶,聊了聊天。”
“主公,他们愿出第一笔钱粮。”
“赌咱们,能帮他们扳倒严纲!”
此言一出,刘备脸上忧色尽去。
他这才了悟,楚夜的按兵不动,与简雍的终日“闲逛”,皆是局。
“很好。”
楚夜走到舆图前。
他圈出图上七八条商路。
“我军兵少,不过三百。”
“不可能为每支商队,都提供护卫。”
赵云点头。
“先生所言极是,战马亦需休整。”
楚夜手指,于图上移动。
最后,点在一处不起眼的山谷。
鹰愁涧。
此地,乃数条商路必经之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我们不护商队。”
楚夜望着众人,一字一顿道。
“我们,只护此谷!”
他看向简雍。
“明日起,告知所有商贾,我刘备军,只接鹰愁涧的单子。”
“凡欲合作者,必须统一时间路线,从此地通过,佣金三成。”
简雍眼神一亮。
楚夜又望向赵云。
“子龙,劳烦你率百人,即刻进驻此谷。”
“伐木立寨,修建货栈。”
“将此处,打造成我军在外的第一个据点。”
赵云拱手。
“喏。”
楚夜目光落向刘备。
“大哥,此事需借你名义。”
“此据点,对外,便称‘振威货栈’。”
……
右北平郡,市集。
楚夜一身布衣,缓步而行。
身后,赵云按剑相随。
刚至入口,一队守军拦住去路。
为首队率,盯着赵云腰间佩剑,厉声喝问。
“站住!干什么的?”
赵云不答,只出示了别部司马官印。
队率斜眼瞥过。
“嗬,区区客军司马,也配带刀入市?”
“严将军有令,入市解刀!人进去,剑留下!”
赵云按剑不让。
楚夜侧身插上,袖袍一拂,一串铜钱滑入队率掌心。
“军爷辛苦,些许茶钱,不成敬意。我等买些盐巴,片刻便出。”
队率掂了掂分量,摆手放行。
“速去速回,莫要惹事。”
楚夜拱手,拉着赵云便走。
身后,传来守军讥笑。
“呸!一群穷酸客军,也就这点出息。”
赵云按剑之手,再度握紧。
楚夜轻按其臂。
“子龙,恶犬吠人,何必回头。”
……
市集一角,王记货铺。
商人王珏,正对着帐本长吁短叹。
伙计在旁道。
“东家,严纲的人要价太高,这趟走完,本钱都捞不回!”
“我又何尝不知。”
王珏无奈道,“可若不走,全家老小,喝西北风么?”
正当此时,门口光线一暗。
两人入内。
为首青衫,身后皂衣,按剑,不语。
王珏皱眉。
“二位是?”
楚夜拱手,笑道。
“王掌柜,我是简雍的朋友。”
王珏一愣,随即警剔地环顾四周,将二人引入后堂。
“先生便是那位……楚先生?”
很显然,简雍已提前知会过。
楚夜点头,开门见山。
“王掌柜,废话不多说。我主刘备,愿为幽州商贾,开一条活路。”
王珏苦笑。
“先生说笑了。严将军一手遮天,活路何在?”
楚夜伸出两根手指。
“两成。”
“我们护你的货,只收两成佣。保你过鹰愁涧,毫发无伤。”
王珏呼吸,瞬间急促。
严纲的安通货栈,抽五成。
过涧时,还得被所谓的“流匪”,再扒一层皮。
楚夜的声音,再度响起。
“当然,生意有赚有赔。王掌柜若信不过,也无妨。”
他自袖中滑出一枚木牌,置于桌上。
牌上二字:【振威】。
“这是我们的招牌。此番,王掌柜若有差池,你损失的货款,振威货栈,双倍奉还。”
“但你若是成了,便该知道,在这右北平,谁才是真的活路。”
王珏的目光,在赵云的剑,与那块木牌之间,来回游移。
双倍赔付,是信誉。
按剑武将的气势,是实力。
再想简雍那几日似有若无的点拨……
这群人,有备而来!
王珏一生行商,最擅长的便是赌。
今日,他要赌一把最大的。
王珏一拍桌子。
“干了!”
“三日之后,日出时分,我王氏车队,便在鹰愁涧口,恭候将军大驾!”
楚夜笑了。
“过时不候。”
他收回木牌,与赵云转身离去。